梦鹤(十一) (第1/3页)
婚礼之后,阮诗的风评忽然间好了许多。旧年的故事,到底是模棱两可的谕旨里捕风捉影的猜度,他们的诗会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也只有夏初这个东道主清楚。而知晓全部底细的长平侯不仅毫不嫌弃,还回绝了无数名门闺秀,独身至今,只为了等待同样独身至今的阮小姐。——或许当日之事,本来就没有那么严重。可能也只是一桩张生与崔莺莺的故事,无故惹得先帝不悦,才平白做成了大案闹动京城。少年人情投意合,一时忘情,却肯坚贞数十年,矢志不渝,到底修成了正缘,补上了明媒正娶的大礼。有这一句圆满无阙的补笔,便从人人嗤之以鼻的情案丑闻,变成了人人钦羡的风流佳话。 当年年底,阮诗便被调出了会计司,连升数阶,一跃而为丞相征事。 临别那日,苏云陪阮诗走出会计司的官衙,在雪地里走了很远很远的一段路。一直从他们谙熟无比的街巷,走到如长街般连绵冗长的水磨红墙之下。墙里高高的楼台一幢一幢照出亮光,映在雪地上,像一片奢华的金粉。 “总要有不少人说,我这个官位来路不正,全靠嫁了个好夫君,想升便升,没半点道理。”阮诗忽然轻轻一笑,说道。 苏云与阮诗相识将近九年,无论有多少不得意,都从未见她稍稍吐露过对自己境况的想法,有过这种似笑非笑的自嘲神气。她永远是一张淡然的脸孔,来面对充满了无数坎坷的无望的岁月,不曾有一言半句的埋怨与不满,甚至都不曾在眉梢眼角,流露过一丝苦楚惆怅。 “市井闲话,何必理他。都是些愚夫愚妇捕风捉影,胡嚼舌根。就算是古来的大贤,也免不了有许多人以小人之心猜度,何况你我。”苏云心中一酸,望着两堵红墙之间寂静的长街,几名从人遥遥地跟在他们身后,沉默得仿佛没有声息。有一刹那,苏云忽然对平素谨言慎行的拘束心生厌恶。便忍不住说了许多原本不会说的话,“阮征事诸事练达,夙夜为公,我多年所见,只觉得朝中没一个人及得上你,这个官位,是他们欠你的。到了今日方归正位,连越两品,不是逾矩,而是来得迟了。不过,阮征事年纪尚轻,事在人为,也未必真的迟了。” 阮诗停住了脚步,仰起头,唇边的弧度尚未收回,便勉力弯了弯僵硬的唇角,微微地笑了一笑:“这种事,原没有欠了谁什么的道理,就算欠了,也没有一定归还的道理。或许我内心偏狭,已经想不通这些简单的道理了。——但是,苏大夫,每每与你交谈,我都觉得心中开阔许多。苏大夫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调令来时……我还有些惴惴,生怕你看轻我。现在,总算放下心来了……”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 “阮征事这是猜度起在下来了。看来猜度这一关,人人都过不去。”苏云莞尔,但很快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叹息道,“我一直以来,目睹着阮征事的才干和遭遇,只觉得世上不该有这种不讲道理的事,因此心中愤懑,却无能为力。因此看到调令的时候,只觉得高兴。像阮征事刚才说的,大凡出了一件新闻,市井人龌龊的流言,便成千上百,层出不穷。可纵然飘了一两句到耳朵里,难道还要学他们那般龌龊心思,也跟着流言跑吗?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在下只愿自省,而不愿同流合污。” 苏云极少会有这种雪中闲步的闲情逸致,如今却隐约盼望这段路永远走不到尽头。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