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无根苦莲(上) (第2/4页)
是一点儿看不清了。 “你们两个死孩子!”李母眼尖,冲过来给了一人一后脑勺:“死人用的东西,晦不晦气?呸两下,快!” 一大一小孩子连连“呸”了两声,李母将那盒子重新装起来放回原处。 不多时,要起棺送去火葬场了,陈莲华嚎啕大哭着将那盒子放进棺材,李母也不带泪地呜呜嚎啕给众人听:“…亲家,别人怎么说你,咱都是一家亲的,你到那边可多给咱们说好话呀……” 哭声越来越模糊,不知过了多久,那小小的银盒子在烈焰中同老人的尸体一齐化了。 陈诸的一生就此结束了,享年七十一岁。 “陈诸”这个名字是后来才安在他身上的。 当时新政府严抓户籍制度,陈诸被抓到窗口去排队。 轮到陈诸时,负责录入的同志问:“姓名?” “柱儿。” “zhu?哪个zhu?” “就是柱儿。” 同志不耐烦了:“哪个zhu?给你写【天回诸宿照,地耸百灵扶】的‘诸’,行不行?” “行。” “姓什么?” “没有姓。” “怎么会没有姓?你爹姓什么?” “我爹……”柱儿咬了咬牙,改口说:“我没爹。” “没爹就姓陈。”同志啪地一盖章,从此陈诸就是陈诸。 陈诸还是柱儿的时候,很苦。 柱儿生下来面皮细嫩白净,也不知道他那对爹娘怎么能生出这么一个清俊的娃娃。柱儿上头有几个哥姐,下头有几个弟妹,后来兄弟姊妹死了几个——到底是几个,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很饿,饿得难受,饿得去外面挖虫子吃。 后来同村的傻大胖诓骗他,告诉他身子下头那玩意好吃,他真饿急了眼去咬傻大胖的生殖器,又腥又臭又小又软,疼得傻大胖哇哇直叫。柱儿被傻大胖他爹打了个半死不活,自此腿就有点不利索。 那时候还是帝制,大人们多数还留着辫子。有挑担子的商贩时不时到村里来,说有什么什么宫里流出来的好东西。 还有人当太监。 当太监虽然没了根儿,但衣锦还乡也让人眼馋。其实隔壁村就有人当太监,据说如今在大太监李莲英手下办事,不仅在城里有套大宅子,还养了好几个老婆,还有几个小厮,丫头更是成群结队,吃喝穿用都跟那亲王一模一样—— 你说眼馋不眼馋? 柱儿九岁那年,隔壁村那位光鲜亮丽的太监不知什么缘故从他们村子经过,可巧正撩帘子看天气,一留神就看见了柱儿。 太监叫停了轿子,出来朝他一招手:“小子,你过来。” 柱儿唯唯诺诺地过去,太监将他肩膀捏着将他前后转了一圈,点点头“嗯”了一声,问:“你爹你娘呢?” 那天,柱儿记得他在家里给那太监端了杯茶,又磕了头,在爹娘的催促下,认那太监当了干爹。 第二天,柱儿被送去割了“鸟”,从此跟着干爹进宫,没再回过家。 柱儿在今后的几十年里,都不记得爹娘长什么模样,怪了,倒是记得爹娘当时从太监手里接过银子的神情,含着泪,又惊喜,又苦痛。 柱儿对他这个干爹其实也不很有印象,只记得太监的手比娘的手还要柔软细嫩。 柱儿进宫那年是九岁,按现在的年历算,是一九二三年。柱儿还没来得及跟干爹学规矩,干爹就被吊死了。 因为什么死的,死后他怎么办,柱儿惶然无措。 不过,很快,皇帝溥仪将太监全面赶出宫,柱儿跟着许多太监上了街。 有钱的太监在外面有宅子,另有些太监早早给寺庙或互助会捐钱,总有个落脚处,但更有众多贫寒的太监出宫即流落街头,据说第一年,流落街头的太监有几百人,次年即少了一半。 柱儿那年九岁,过完冬是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