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蔷薇(上):今天是你死去的第几天呢 (第3/3页)
一起跳动,你像一个刚刚长成的胚胎在母亲的羊水里鼓动着孱弱的心脏,他的身上还带着雨后的草木味,透明的,轻柔的,仿佛在把你收入腹中,仿佛水在容纳你,你就像共生在他同样惊魂未定的身躯里一直到老去。 这是个太爱下雨的城市,但你们全然不顾水湿拥抱在一起,他感到一丝温暖的错觉,在你屡屡失败不断踌躇之后,在他远离家乡向你招手之后,他再次闻到那股你送来的,最喜欢的蔷薇的花香。 未断干净的花的根茎刺破了他的手,也许血流得更多了,他看见白色被染成红,无数纸页在空中飘散,带着焦黄的伤疤,如同一千只白鸟一样飞向空中,又被无情打碎,落到他绝望的绿眸。 它们仿佛有了短暂的生命,在斗争,又在毁灭,在打字机的前一端舞蹈,又裹挟着雨水下落,他的眼睛像一汪湖泊,沉溺了爱人的尸体又沉溺了它们,灵魂仿佛在飘散,身躯仿佛在怒吼又哀嚎。 雷闪过眼前,白光割开雨幕又为戏剧落下帷幕。 他跌跌撞撞地奔回屋内,打翻了那些在他记忆里刻意摆放的东西,他的肢体都仿佛在沉浮,在肿胀,在炸开一样撕裂地痛。 他好像急于吐出些什么,血流满了台阶倒印着他,让他想起盛着水的浴缸和歪过一遍的头,一遍又一遍,追逐着他,驱赶着他的影子,他不堪重负那样扶住了洗漱池的边缘。 他在吐吗?是的,他在吐。他的眼前天旋地转,你说话时特意的语调,你吃冰淇淋时留下的另一半,你赶工作时靠在他颈窝的热气,你为了方便他做饭特意摆放的工具的顺序,你舔着唇轻声的叫人羞耻的情话,你半认真半开玩笑的rou麻的承诺,你的脆弱和坚强,你的一切和一切,在他眼前流逝,腐烂,渐渐泛黄。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含糊地反胃着不断问着,这不是你死去的第二天吗?这不是你订婚时说的那一天吗?为什么是错的,为什么剥开来是不一样的,你的痕迹为什么在脱落,他的血为什么没有混着从食道涌出的肮脏被冲下下水道,而是一片难以清理的狼藉。 他的手凭空抓了几次,才无力地扭了几次扭开水龙头,冰得刺骨的水溅到他脸上,他终于从水面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苍白的,没有生机的,他的眼睛满是血丝,几乎是污浊的,像水草漂浮的水面,在他蜡一样仿佛融化的沾着乱七八糟液体的脸上,白、红、黄混乱地刻着他比起记忆里要成熟很多的脸,他看见他的嘴角僵硬地下意识地提起,他感到诡异,用力地把嘴角按下,抓破了皮,又觉得更加糟糕,放开手再次笑了起来。 是了,是了,他终于想起自己早已在你棺材的另一头躺了几十年,他早已说着要放下离开了那座城市,今天只是一个意外的雨天,他的药瓶撒落在地上,乌鸦叼走窗前死去的花。 他终于坐到地上,开始神经质一样笑,他难以想象自己的笑声是怎样的,他的胃部空荡荡地摇晃,他的咽喉被割下又被他自己吞下。 他意识到自己还攥着那个打火机,他将它拿出来,看着淡蓝色的外焰跳动,仿佛在灼烧他的眼球。 他又想起自己的指部,那个指环,似乎已经因为他这几年的消瘦而大了一圈,松垮垮地挂着,显得极为不合适。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冷得麻木,膝盖在分解那样被泡得浮肿,他无神地望了一会那指环,幻觉再次淹没昏暗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