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李】藏象反侮 (第3/5页)
/br> 李忘生反唇回他道:“与其逞口舌之快,不若请鸡鸣不及便出阁的师兄教习一番。” 谢云流便一撑他窗柩翻身进来,似早早等他这一句,笑道:“好说好说。”竟也不推辞,在李忘生身侧坐下,捞过他手中针线,又嗤道:“那早课有甚好做,师兄这便教你何为‘弹鸟则千金不及丸泥之用,缝缉则长剑不及数寸之针’。” 李忘生默然看了一会儿,见他运针利索,确非夸辞,才道:“针缉工案,师兄竟也会这些。” “嗐,”谢云流张口嗫住线尾,俯身凑至近处,才觉口鼻都匐进一股织细而萦的沉水中。沉水质重,脂油结实,观中常以此熏衣被,也常做醮坛之物。其时长安多兴弄香,重茂其友也多佩金球,置以香丸,他素喜清淡,未有从习。但这一味沉水正如余烬不熄便撒进肺腑里,燎着雍沃馥郁的辛炽流徙,未半无果,又尽被忘生夤夜巡灯所携来的雪气铩去,仍叫他此时一怔。他合齿咬断余线,竟下意识地屏起息来,沉水如情热戛然,他那腔心室却好似打着摆子,不止地漫上星点浑然难搔的痒意,只隐隐觉着鼻端两窍此刻幽微的分辨近乎冒犯,气息闭去,却拦不住余味在心腹漫延。便在口中着掩般囫囵道:“我初入门时,师父尚在四处云游。”转念又趣笑一声:“现今师父膝下并无女眷,少不得师兄与你代劳。” 他话中意有所指,忘生便板脸作势唬他:“又妄议师长私事。” 罢了,师弟出身名门,入门之后又多得照拂,自是不懂的。他抬眼一觑,李忘生跏趺盘坐,面目静悒,连出言笑他亦不惊眉眼。可那粒额中红痣,漫天神佛点得,怎独他也点得? 之后谢云流也偶尔随他巡灯。灯有恒情,本命上然灯,以照七魄;行年上然灯,以照三魂;太岁上然灯,以照一身。有灯焰赤,吉;有灯焰黑,凶;有灯焰青,祸;有灯焰白,病。凡人一生在釭中明灭,几只晦去,就有更多淹没在旁余煌煌中。他们逡于其间,如卦面之上二尾游鱼,衣不带风,亦不叫半星点烛能沾袍裾。 命灯不得剪芯,长去的棉线吃浸火油便折入釭中,也像服于膏脂的腰脊,是着烈火烹油的体面,他有时添油望着,偶也分神想到宫中崇茂的境地不堪,也不知崇茂是否也曾整治过其中一盏。他手中命灯抿了油,蜡壳却涔涔融下,谢云流伸手拭去,仿若抹了一手滑腻的湿汗,光芯晦明不定,如麦芒板荡,不时便萎顿下去。他疑道:“这盏若不见好了,再添还有用?”星点盐雪言出法随,悄然飘入室来,哧地投灭进他手中釭中。原是夜雪悄来,他正欲阖闭门窗,忘生却叫住他。 李忘生拂过一旁颠仆飐飐的烛焰,烛焰便在他手下温驯止息。在夜中,铜釭磨得发亮,好似托着一枚赤油淋腥的鸭卵,烁烁披覆他的面色,他眼中赤光逶迤,望来亦似火中佛身。“师兄,”他叹了一口气,“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来总似退让。终则有始,消息盈虚,反复其道,皆曰天行也。然则无与于人事欤? 谢云流不置可否,只一哂道:“你总这样说。” 直至那夜,李忘生回转,风雪如牛毛针毡一般,都呛进他心肺之中。他空手而返,眉鬓皆惹白霜,肩背俱负薄雪,唯手中森白五指赤裎地提入一柄遗去了鞘的裸剑。今夜之后,非烟非雾自当封存内室,不能再见天日。他见吕洞宾,便解剑在旁,长身叩首一拜。 “师兄去意已决。”他说,“我拦不住他。” 吕祖未再做声,负手面朝二灯:一盏灯结花毬毕剥,一盏灯结花实欲坠。 李忘生膝下雪霰先是碎声簌簌,而后渐渐融了,化进他膝上衣布,攀进他踝rou关节,好似要将他锢冻在这场雪里。身前龛位金身披塑,在火海中垂眼望他,绠短汲深,从来不听不语。既然无孔无心出入,又何必空长眼耳口鼻?他喂进釭中的油脂叫烛火沁饱了,融成粼粼的油液,乍一看去,火芯便似瞳孔,每一盏都盛着他,每一盏都望着他,哪一盏都不怀好意,哪一盏都包藏祸心。他垂下眼,从心底脱力般的泛起一阵茫然的疲乏,眼睫上下沉甸甸结着的,尽是粗盐似的六棱雪粒,叫他几近无力再张开眼。 人事已尽?人事已尽! “师父,”他长稽再拜,飑雪骤起,积盐汙首,“我请为师兄今夜守灯。” 人声渐老了,夜潮寥远的嗬哧也褪去。页门里还点着灯,豆大的一点,声还未落尽,只是又向下压了去,美姬娇软嬉笑蒙在门页后逶迤的倩影中,一些谈判或者交换,不为外人道地嗡喑不停。总像一些骨软筋酥的茶点,不必刻意去拿捏,一攥一提,总要在入口前散碎些屑末至襟摆,没由地叫人厌烦。谢云流往旁一瞥,他的面前现在就奉着一碟这样的茶点,和一个刚放下茶点的和尚。藤原名下封地宅邸丰厚,却偏偏将他们安置于一处别寺里。和尚常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