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独向黄泉 (第2/4页)
自由——他终于自由了。 景元那时还没读懂他眼神的含义,只觉得他们还会重逢。即使此时是如此痛苦。景元的目光逐渐涣散,他实在不忍去看处刑人一片片剜丹枫身上的rou的惨状。因为刑罚特殊,他甚至不可以为丹枫安排介错来减轻他的痛苦。 两位龙师,雪浦和风浣、打着伞站在刑场的边缘,二人俱是黑衣。雪浦是丹枫的授业之师,虽然一直觊觎龙尊大权,但此刻目睹丹枫受刑,她脸上也不免悲凄。景元毫不怀疑他们会在上刑的时候逼问丹枫,因此排了两名云骑军看着他们。 师父现在怎么样了呢……很突然地,他联想到了镜流。师尊不在了,腾骁也骤然离世。罗浮的权柄竟然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了景元手里,真是不可思议。雨还在下,景元分不清脸上的是雨还是泪。 等丹枫的胳膊露出骨头的时候,景元站不住了,他向雪浦走去。 “雪浦大人,”因为很久没说话了,他声音嘶哑,“罗浮持的未来,在新龙尊孵化前都是您在安排吧?” “不敢当。”面色惨白的女人瞟了景元一眼,目光又游移到别处,“丹枫大人已经指定了下一任龙尊的人选,那孩子的名字是……” “唉、雨下大了,二位还是同我到幽囚狱内详谈吧。”景元说。持明喜水,雪浦和风浣喜欢淋雨,他可不喜欢。 在幽囚狱的茶室里,雪浦和风浣交替着发言。景元再次意识到,持明内部管理相当混乱,鳞渊境是龙尊的一言堂还是龙师们的议会,景元其实并不在意——他们总归是在六司和云骑军的管辖下,只要不超越景元的手心,他对持明族怎么分自己的蛋糕是无所谓的。只是丹枫这次犯下大错,不仅害了持明内部,还牵连了许多不相干的人,纵使景元在罗浮权势滔天,这次丹枫也非死不可。六司、云骑,还有其他仙舟,尤其是方壶,甚至惊动了元帅,景元越想越头疼。在罗浮出了这么大乱子,景元和腾骁难辞其咎。 然而龙师们不需要对外头负责,因此展露出一些别样的天真烂漫。雪浦只想置丹枫于死地,却不想因饮月之乱影响持明在罗浮的地位,便有些局促地提起了应星。 “那个短生种,不、前代百冶,他……” “应星尚在羁押中,因为一些原因,他的刑期稍晚一些。”景元说。 “应星罪人,丹枫向他出卖我族秘辛,此人……不可久留!”风浣恨恨地说,他不知道应星此时已经发生了异变。 “说起来,鳞渊境作为持明圣地外人不得擅闯,但腾骁曾经巡查过。根据记录,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鳞渊境现在如何呢。” “鳞渊境是持明卵孵化大圣地,但在饮月之乱中多处受损,将军若要巡查,恐怕一时半会儿的……” “无妨,景某略做巡视便可。” 风浣和雪浦拗不过,于是将军巡查的日程就这么定了下来。风浣和雪浦从侧门离开幽囚狱,那个出口不会经过刑场,景元没有送他们。龙师们走了之后,景元在椅子上呆坐了一阵,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要是被镜流瞧见了,必然是一顿训诫。但是镜流已经不在了,于是景元只好强打精神,往幽囚狱深处走去。 权限一道道打开,囚犯的危险等级也不断提高,走廊两侧的牢房里传来的声响也越来越远离人声。景元在一个安静得格格不入的囚室前停下脚步。这个囚室几乎是个水泥盒子,四周都是密闭的,只留了铁门上的一个带铁栅栏的小窗,和靠近地面的送食物的缝隙。 应星前几天才被担架抬着转移到这里。先前的水牢运营成本太高,而他又毫无抵抗意志,于是幽囚狱方面就把他转移到了这个囚室中。景元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轻轻敲了两下门。 毫无回应。 应星躺在地上毫无反应。怎么有人在敲门,如今他已是罪囚之身,要杀要剐都随意,怎么还会有人敲他的门、询问他的意见? 果然,下一秒门便被推开,一个长条条的人影落在应星身上。 景元一开门就被牢房内刺鼻的恶臭熏了一脸,他嫌恶地将两条眉毛拧在一起。臭味的来源是角落的便桶和腐烂的食物,应星自从来了这里便不吃不喝,代谢掉身上最后一点食物残渣后就一动不放地躺着,试图绝食自尽。他已经受过一轮刑了,那锥心的疼痛循环往复,好像没有尽头似的。而正是在绵绵不绝的酷刑中,他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超越了短生种的极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