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独向黄泉 (第1/4页)
00. 在应星不再是应星的那一天之前,景元还抱有一丝希望。 与其说是希望,不如说是黑暗的欲望。应星无父无母,怀炎远在朱明,他身后没什么复杂的势力,又不像饮月那样是主犯,因此有了辗转腾挪的空间。一个短生种,在幽囚狱里关上几十年,拖着拖着就寿终正寝了。总之,景元是不愿意对应星用刑的。 夜里幽囚狱传来急报,说犯人应星有异变,此事非同寻常,因为从他身上检测到了倏忽的能量。 倏忽,腾骁前辈的宿敌,数次交锋却不能剿灭的丰饶令使。景元前去查看的时候,幽囚狱深处几乎是乱作一团,偃偶们没见过这个阵仗,只是不断用结界加固应星的牢房,将军驾到、才稳定下人心。 透过铁栅栏,景元看到应星的头发变黑了。似乎是在忘川中涤荡过的,忧愁哀凄的颜色,末端还泛着彼岸花的鲜红。应星的眼睛也变红了,兽类的眸子映照着不熄的烛火。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但是只站在那里,景元就知道那不是应星。 “景……元……”应星用一种很陌生的语气嘶吼道,“又见面了,呵呵呵呵……”他抡起左拳头,在铁门上猛地锤了一下。人类的躯体经不起这么摧残,他的左手立刻流出血来。 左手,应星一直是右撇子啊。 “倏忽。”景元隔着铁门,从门上的小铁窗看他,也不躲闪。 “哦?你心痛了?这副躯体的主人……对你来说是什么呢?”倏忽扭曲地笑了,“你不怕我把自己剁成rou酱,然后流出幽囚狱?” 景元想起了丹枫交代过的事情,他心里一定,唤出阵刀。命人开了铁拴,他只身入局与倏忽周旋。 “呵呵呵呵呵呵……”倏忽看到他手里的的石火梦身,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一人一妖都是高手,两人相对着,在房里兜着圈子。最终还是景元主动出击,用阵刀把倏忽劈成两段。虽然倏忽夺舍,但到底还是人类的身体。温热的血液飞溅到景元脸上,他木然地看着眼前的躯体轰然倒下。 仅仅是腰斩不足以杀死倏忽,倒在地上的人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快乐:“你要帮我吗,景元?”他一边说,嘴里一边吐出血来。说完,倏忽试图调动丰饶的诅咒来修复躯体,却没料到他被另一股更深沉的力量束缚住了。 应星周身围绕起黑金色的海浪形波纹,像丝带一样缠绕着他。这来自不朽的力量镇压了倏忽,祂惊惶不已,却反抗不能。“景元……景元!”祂被压制前,最后一次用应星的声音叫喊着景元的名字。 景元把断成两截的应星摆好,这样他恢复得能更快些。倏忽被压制后,应星便没有了意识。景元帮他把眼睛合上(倏忽直到最后也瞪着眼睛),他睡脸安详,如果不去看一身血迹,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虽然你可能是倏忽,但是此身、依然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应星。”景元暗自想,他的手轻轻拂过应星不再有皱纹的脸。 次日,将军下达了将饮月之乱的从犯应星转移到倏忽水牢的命令。 01. 丹枫行刑的那天,罗浮下着小雨。天空是浅灰的一片,天光微暗,看不出云层的深厚。 刑场在幽囚狱附近,是一片开阔的沙地。此时已经一切就位,就等景元宣读罪状、然后行刑人开始为龙尊蜕鳞。景元负手而立,面色凝重,但是脸上看不出悲喜。 刑场外聚集了大量民众,支持饮月君的支持者和反对者都有。他们沉默地在雨中聚集、无声地对峙着。刑场重地,平民不得入内,没人知道龙尊蜕鳞究竟是怎样的惨烈景象,只知道持明族内只有罪大恶极之人才会被施以此等酷刑。 饮月两只手被吊起来,整个人呈十字形。他没有穿着他平时的那身白袍,也没穿着幽囚狱统一的囚服,而是穿着雨别雕像上的那身祭舞服饰。和龙尊传承一样、是非常崇高尊贵的。这就是他的“本相”,最接近本质的一面。 阴阴的风刮起来,雨针四处飘散。景元吸进一口气,终于张开卷轴,缓缓地宣读道:“罪囚丹枫,身犯十恶;念其旧功,蜕鳞轮回;流徙化外……万世不返。” 代表判决的签被扔在地上,处刑的时刻到了。 丹枫抬起头,与景元最后一次对望,现在他只是丹枫,不是龙心的影子,甚至龙心也不在他身上了。他感到一种决绝的畅快,如果不是被五花大绑,他甚至还想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