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生秋水 (第2/8页)
/br> 叶开道:“要在这里住下未尝不可,不过在这里吃一顿,可就很难了。” 傅红雪道:“我来找一个人。” 叶开惊讶道:“有谁会留在这里?” 傅红雪缓缓踏上了台阶,他的脚步很慢,亦很沉重。但每走一步,摇摇欲坠的楼梯竟没有发出刺耳的声响。 叶开的人,已飘过二层同样断裂的栏杆,稳稳地落在地面。 他朝傅红雪点了点头,小声道:“你听见了吗?” 傅红雪盯着一个方向,半晌回答道:“琴声。” 叶开赞同道:“还是一把上好的古琴。” 傅红雪道:“但那不是我要找的人。” 叶开道:“这个人的琴技已经很高。” 傅红雪屏息片刻,动容道:“我有幸听过他的弹奏。” 叶开忽地微笑道:“他怎么会在这儿?” 傅红雪转头道:“你说谁?” 叶开道:“琴圣钟离。” 傅红雪吃了一惊,道:“你认识他?” 叶开的目光里流出一丝怀念:“他曾到过长安,钟离年少成名,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不过二十出头。” 傅红雪有些遗憾地道:“我见他的时候,他已像个老人。” 叶开道:“人与琴,好比人与刀、与剑,两者的力量是守恒的。钟离的心血,都倾注在他的古琴上。” 傅红雪道:“他的琴是焦尾。” 叶开怅然地道:“焦尾也好,绿绮也罢。像钟离这样的人,不会因为琴的好坏,而增减半分努力。” 钟离天资聪颖,正是超越常人的天赋让他未及弱冠之年便名扬天下。人们提起古琴,就会谈到钟离。 忠于琴的人,恰如诚于剑的人。乐者对自己的琴抱有强烈的执着,他们的生命与人生,都和怀里的琴交融为一体。 从屋子里传来的琴声忽急忽缓,高荡起伏,如珠落玉盘,扣人心弦。听者似乎都已沉醉其中,四周鸦雀无声。 傅红雪平淡地道:“钟离的琴技登峰造极,但终究有人凌驾于他之上。” 叶开好奇地道:“是谁?” 傅红雪道:“是我要找的人。” 公子羽尚未退身武林之前,门下有五位高手,以“琴棋书画”为名,分别是俞琴、顾棋、王书、吴画、萧剑。而现在只剩下俞琴一人还活着。 俞琴不仅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也是和卓夫人走得最近的人。 可这家酒店里,只有钟离,没有俞琴。 傅红雪顿了一会儿,继续道:“钟离自认为比不上俞琴,宁可自戕也不受这种屈辱。” 叶开道:“然后呢?” 傅红雪苍白的面孔露出了很淡的笑意:“我斩断了他的琴弦。” 叶开徐徐地道:“他的屈辱不是本该承受的,是他强加于自己的。” 傅红雪点头道:“我希望他现在已明白这个道理。” 叶开笑了笑,道:“琴技比不过别人不是屈辱,活着更不是,只有死才是自取其辱。” 傅红雪一眼不错地盯着他,仿佛听到了难以置信的话。 ——只要能活下去,我就一定活下去。别人越想要我死,我就越想活下去。 ——活着并不是耻辱,死才是。 傅红雪自然还记得,他当时是如何劝慰钟离,他自然也记得钟离的双眼里隐约点亮了火光。 叶开轻声道:“我想去见一见他。” 傅红雪似乎在权衡利弊,他想说先去找俞琴,再回来也不迟。但他还是点头允许了。 二楼的空间甚至比一楼还要小,杂物堆满了角落,每一间房的门都紧紧闭合,好像里面真的住着客人。 他们来到一间垂着门帘的客房前,门已经大敞。 叶开撩起满是灰尘的帘子,入眼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乐者,他看上去已过花甲,脸上是沟壑纵横的皱纹。 叶开立即作了长揖:“钟大师。” 了解实情的人一定觉得这场面很是怪异。叶开的年纪分明比钟离大,可钟离看起来能做叶开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