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下):见时难 (第3/6页)
又过了片刻,彦卿终于完全平复,他吸着鼻子,手上玩着景元的手帕,说:“抱歉,吓到你了吧——是这样的,你让我想起一位刚刚故去的长辈,我一时忍不住,就……” 掉眼泪这一会儿,彦卿想明白了,如果真发生了时空弯曲,那他不能让面前这个景元知道未来的事情,否则待到他找到办法回去的那一刻,也许他整个人的存在都会因为蝴蝶效应而湮灭。而如果这一切——有那么一些残存的可能性——仅仅是他白日做梦,那他谨小慎微些,总之是不会有错的。 “节哀。”景元看着彦卿玩他的手帕,低声说道,他又问,“故去的是令尊?抑或令堂?” 彦卿摇头:“不,我是孤儿。” “抱歉。”景元立刻道歉了,彦卿听着他声音中的温柔哀伤,有种冲动,想让近在咫尺的景元抱抱他,但他忍住了。 “没事,我从来不记得我的亲生父母,所以其实不曾为此难过。” “这是你擅自闯入军营的原因吗?”景元问,“这腰牌其实是那位长辈的吧?生前在神策府任职?报上名来,我说不定还记得是哪位。” 彦卿没想到景元会这么想,但这样正好省得他扯谎骗他了——从小彦卿撒谎不过三秒就会被景元识破,他可没有信心在哪怕是年轻了几百岁的景元面前说胡话。他点了点头,说:“对,是我的师父,不过您应该不认得他,他当值时,您还没成为罗浮将军呢。” 景元道:“别‘您’啊‘您’啊的,罗浮哪有那么多规矩。” 彦卿一时没注意,面对着景元,下意识张口就要说敬称,他苦笑道:“您是将军嘛。” 景元长叹一声,双手向后撑地,伸了个很不雅观的懒腰,道:“难得能和没有一官半职、也不介意我这个身份的人聊聊天,你这就没意思了。”他顿了顿,问,“来这里可是因为抚恤或追勋问题?说出来,我明日便差人去办。” 彦卿摇了摇头,视线放在景元身上不肯挪动分毫,他说:“不,行政上的问题都办妥了,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我想他了。” “那你生活上可有困难?——先前你说过,你是孤儿,现下师父也撒手人寰,可还有大人照料你?”景元又问他。 彦卿闻言,想起景元离世前清醒的最后一段时光,仍在病床上浏览租房论坛、为他物色新家,叮嘱他万万不可再随着性子乱花俸禄,又教他怎么做饭、怎么浇花、怎么照料家养团雀。 那时景元如是叮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从前光想着教你怎么治国、怎么平天下,现在才想起来,忘记教你怎么照顾好自己了,毕竟我总想着,我还能照顾你很久、很久——罢了,我走后,你就是一个人了,别让我在天上还要担心你有没有地方住、能不能吃饱穿暖、月底有没有零花钱买剑,好吗? 彦卿几乎忍不住泪,呜咽起来,他摇头道:“……没有了,我师父也没有亲人在世。”他边抹眼泪边观察景元神色,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赶紧找补道,“但我……已经成年了,所以……所以没关系。” 双亲都是烈士的遗孤,如果尚未成年,是要被送去云骑附属的孤儿院去的。彦卿边哭边想,他最开始就不该顺着景元的话说,现在好了,他需要编更多谎话来圆最初那个谎了,也不知道这个景·年轻版·元能不能辨别出来他没说实话。 景元果然狐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叹气道:“那就好,你看起来挺小的。介意与我说说他吗?当然,如果触及你的伤心事,你随时可以停下。” 彦卿再次努力止了哭,隐去姓名、慢慢拣了一些不会暗示身份的往事,说给面前这个年轻的景元听,从他如何被那个几百年后的景元收养、到他长大,再到二人生活中的一些琐事。比如两人对弈,他赢不了他师父,但大人不忍心看他输棋,总是故意放水、暗示他解局;又或者他师父其实很疼他,为他求了不少祈福的配饰,让他从小挂着。 彦卿给景元看他胸口与后背挂的长命锁,又给他看脚踝上的红绳。 景元连连感叹:“你们俩感情真好。” 彦卿不敢提起任何有关习武的事情,他所有的东西都是景元教授的,多说多错,随时都有可能让面前的人起疑心,要是这人兴起、意欲比试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