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滚 (第2/2页)
br> 她说他们实在可怜,但她自己家的境况也是在熬一日算一日,年景实在太差,梁家已把不少帮佣和长工都遣了回去,她也被遣了回来,一家子是在坐吃山空,所以倾囊也就只能给他们这么些帮助。 她又说,前阵子,梁三少爷私自上街赈粮,惹得大奶奶大发雷霆,把他软禁在了祠堂里思过。原本九月初他要回北平读书的,大奶奶也不许他去,说他“读书把脑子都给读锈了。” 柳嫂边说边是叹气,唏嘘不已。 送走了柳嫂,阿香黯然地低头,小满也不吱声,两个人在同时,都明白了一桩事情:从今以后,是再不能够从任何人身上获得任何指望了。 能不能够从这场饥荒里讨到活路,只有看造化,看时运。 柳嫂施舍的粮食勉强只撑过了一个秋天,饥饿这个好像永远都摆脱不了的魔鬼很快又一次卷土重来,这一次,却比之前更猛烈,更绝望。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就连野菜都日益稀少,往往费了半天气力,只能找到一点点,于是,连称不上是菜的,只要是吃了不会损害到性命的草根,草茎,树皮子,也都当成了宝贝一样地往篮子里放。 那些东西,即使切碎煮熟了,嚼在嘴里也没一点食物的感觉,苦又涩的,极难咽下去,但为了活,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咽。 小满到底年纪小,身体弱,因为长期吃这些东西,发过一次烧之后,就好像一株失了养料的幼苗,一日衰弱过一日,个子还在长,削尖的小脸却像张白纸似的被抽掉了所有血色。 开始,他还总逞能,坚持着每天和阿香一起出去找吃的。深冬的某一个早晨,刚一站起来,他的人就好像失了支撑的骨架一样,软软的倒了下来。 小满躺着,高热低热不停循环着,怎么都退不了烧,意识一会清醒,一会迷糊,最后完全的昏睡了过去。 阿香知道,小满是快要饿死了。 她饿得也几乎只剩了半条命,跌跌撞撞着,把整间房子都翻遍了,却寻不来半点能够救他的食物,只有徒劳哭着,握着他的小手不停替他暖着。 门是这时候被敲响的。 最初听见时,阿香还以为是幻觉。 她木然地止了哭,那敲门声却一下下的,还在持续。 她这才回过神来,像个行尸走rou似的挪着步子去开门。 门外,立着一个男人。 她没看清楚脸,却先盯住了他手里拿着的,用纸包住的几只馒头,眼神不复往日的柔和,好像是急于捕捉猎物好回去哺育饥饿幼兽的母兽一样,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渴望。 他刚开口说了个“我”字,她已迫不及待地伸了手去夺馒头。 他却早有防备似的把手藏到了背后,仿佛有些怜悯般地盯着她笑,“呦,都饿坏啦” 阿香这才把视线移到了他的脸上。 原来是柳嫂的儿子,铁成。 铁成自己都饿得面黄肌瘦,一副颧骨高高耸起,痨病鬼似的,却还故作着潇洒似的背着手先进了屋,四下里看看,没看见小满,便笑道,“那个小鬼呢?已经饿死了吗?那正好。” 阿香没听见似的,眼框泛着红,仍只盯着他手里的馒头。 铁成到她身边,故意把纸袋朝她一递,笑着道,“你放心,我过来,就是给你送吃的” 阿香刚伸手要去拿,铁成却突然反手摸上了她的手,阿香一惊,好像如梦初醒一样地急忙挣开,铁成的手却像一把铁钳似的死死扣着她,他的声音暧昧地压低了,“你就让我一回,就一回,馒头吃的什么都给你!” 她眼巴巴看着那掉在地上的纸袋里露出的馒头,眼前浮现起小满饿得奄奄一息的脸,仅剩无几的气力好像被一点点彻底抽干了似的,终于闭了眼,认了命似的不动了。 铁成大喜过望,顺手就把她靠墙按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摸着她的脸,又哆哆嗦嗦地去脱她的衣服,喘着粗气,连嘴里发出来的声音也是哆哆嗦嗦的,“你不知道我想了你多长时间,我那婆娘算什么婆娘!” 突然却被一声微弱,死气沉沉的“滚”打断了。 铁成本能惊诧地回过头去,阿香也睁了眼。 只见少年虚弱地支撑着,双目赤红,像个鬼似的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