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长夜 (第6/6页)
r>“好香。”她忍不住赞叹。前世身为世家子弟,她再不懂香,身旁也有周到的下人每日为她的衣裳细细蒸熏,便是来了这世后,她身处香火缭绕的佛门之地,也少不得香汤浴佛,却是从未闻过如此清香悠远又不张扬的好香。燕云歌心里一下有了底,香料并不便宜,听闻上等的香料随便手指缝漏出的一点也当值黄金,再看段锦离的衣着装扮,虽是旧物,料子和做工上半点没得挑。她回想起书生说毁琴就毁琴的举动,寻常人被皇帝罢了官,还有惶惶不可终日、到处奔走的模样,他倒好,一股子傲气不加收敛,说发火就发火——先前也不知是怎么给他做到刑部尚书的?——身居高位者哪个不是滑不溜手的老狐狸。“姑娘在想什么?”见燕云歌兀自出神,段锦离夹了一块嫩豆腐,放入她面前的碗碟中。“不知道姑娘爱吃什么,便自做主张都准备了一些。”嫩竹笋,鲜木耳。大冷的的冬日,仅这两道菜已然算得上用心和难得,更遑论这软软滑滑的豆腐,一筷子下去还夾不起来。燕云歌试了又试,也只夾起半块,没等送入口中那小半口又落入了粥里,不由惊讶地看段锦离,“你是怎么做到的?”段锦离忍不住笑出声来,“作画最讲究腕力上的巧劲。幼时,先生严厉,一日三餐命我们用羊毫夾豆子,夾不起来饿上几天都是有的。”说着,稳稳地又为她夾起一块豆腐,这次是直接送至她嘴边。燕云歌想要拒绝,却败在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里。她大致不习惯突然来的亲昵,纵然豆腐入口即化,心里还是没由来的别扭。饭毕,段锦离收拾了食盒放在门外头,自有酒楼的人来收。回来时,他见燕云歌在自己昔日画作前目不转睛地打量,猛地敛了笑意,走过去淡淡道:“拙作不堪,怕污了姑娘眼。”燕云歌同他的关系亲近不少,若是往常听来这话还有找茬的味道,现下也未察觉到语调的不对劲,直说道:“惠昌三十二年,你家中是否发生了变故?”段锦离难掩惊色,早就领教过她对书法的见解,可他没想到,没想到——“姑娘何以有此一问?”燕云歌的眼睛还在墙上挂着的一副上,她第一眼只觉画笔细腻,湖海栩栩如生,再看题字,落款,印章,才察觉出不对之处。她将心中怀疑说出,徐徐又道:“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这篇表文卧龙先生意在规劝君主亲贤远佞,同时也表达自己以身许国,忠贞不二的想法,以你当时的年纪……以身许国为时尚早……”她正要算。段锦离轻声吐出,“十四岁。”“那年我十四岁。”燕云歌想不到他才十来岁就能写出凌厉如刀锋的字,对于是何变故她心中有了疑问,下面的话一时不好说了。“不瞒姑娘,那年……我高中一甲末等,尚来不及使祖上萌阴,父亲就遭人暗杀于府中,死在我母亲面前……”他平静地回。“难怪……我看不出你写这两句时的壮志,只觉得你当时应该异常愤怒……“段锦离沉默着。当年,他经此变故,从不解到愤怒,再之后一蹶不振,再不能恢复往日的骄傲和蛰伏。他将面前的画一扬,露出了底下的,声音不觉温柔道:“还请姑娘看这幅。”燕云歌眼中惊艳闪过,上前一步细细观看,赞美之词正要脱口而出,一看题诗,心里不由一咯噔。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再看时间,惠昌三十六年。不过三年,他的字从凌厉笔势转为了颓败,更兼有心如死灰的绝笔之相。“这年……”“那年,家母病逝。”段锦离将两幅意气之作收起、搁置,“三年丁忧,三年守孝,又再三年,唯一的meimei葬身火海,唯我安然无恙活了十三载,想是天煞孤星之命,连阎王也不敢收。”他的表情波澜不惊,好似纵然有滔天的恨意也已被岁月磨平,如今,只剩下时过境迁的泰然。近乎灭门。燕云歌内心翻腾,再机敏的脑子都攒不出一个安慰的词来。想了想,她还是决定都不说为好,她没有富余的同情心,书生也未必需要,劝人节哀的话也分场合,如果对方显然放下,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