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蒹葭梦寐思服,醉两世电光幻影 (第3/3页)
仁说的,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詹敬仁接过长公主递过来的杯子,杯中仍有半盏残酒,杯底犹自冒着气泡,浮动如玉露。
她只喝了一口,如此而已。
长公主是世外仙,詹敬仁早就知道了。
他静静跟老师学品酒,刻苦求教,直到师父叹息他的才能,再也无法指导。
詹敬仁出师后,长公主也已经开府,他再次请求追随长公主。
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
“你对酒如此了解,举世罕见。虽然当不了什么朝廷大员,若得本宫举荐,成为一方父母官,却是手到擒来。何必舍本逐末,以色侍人呢?”
詹敬仁明白,他都明白。
贱籍和权贵的区别,飞黄腾达的机会,他都明白。
可是……
长公主留在人世的时间,也不过电光一瞬啊!
“奴只想侍奉公主,直到公主……抛弃奴为止。”
也许他依然醉在那年,始终未醒。
也许他抛弃一切,只想为了求证,曾留在追忆里的温柔过去。
他得到过长公主的怜惜,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
温柔地爱着他的长公主,不是他漫长余生里追忆的幻影。
羽都供奉长公主者甚多。
而长公主在讲经会上,只饮詹敬仁奉上的酒。
最普通、最便宜的,羽都人人都能喝的浊酒。
只有詹敬仁能化腐朽为神奇,将劣酒处理为入口温润的良酒。
昭明十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长公主在朱雀桥告别众人。
水边是羽都庶民权贵,面前是挚爱亲朋,詹敬仁跪在公主脚边,请求将毕生所酿最好的酒奉给公主。
长公主饮了一口,微微一笑,说:“人生如电光幻影,倏忽而已。爱憎离合,酒色财气,何必执迷?须臾浮生,能得母亲溺爱,诸君敬爱,何其有幸。诸君勿忧勿悲勿惧,我今乘风归去,虽在琼楼玉宇,此心与君同一。”
大雪纷纷扬扬,苍茫落下。
杯盏落地,玉露迸溅。
到最后,她也不过饮了一口而已。
巨大的悲痛里,詹敬仁悬着的心忽然轻松起来。
长公主是世外仙,詹敬仁是足下尘。
可是长公主看见了他,两世都看见了他。
凝望月光的人,在月光眼里,是否一样洁净无瑕?
爱慕素净如月的公主,是一件美丽的事。
在她美丽的眼中,他好像也变得美丽起来。
太后任命詹敬仁为酒待诏。
詹敬仁之酒,就此名扬天下。
传闻,詹敬仁好用荻花滤酒,而长公主甚爱之。于是羽都皆效仿,堂前屋后,河流水道,遍种荻花。
歌者的一生,都在唱那一曲《蒹葭》。
荻花并非蒹葭,于是君子梦寐思服的淑女,永远在水一方,不可求,求不得,相思如歌,掠水而过。
这正是:
歌蒹葭梦寐思服,醉两世电光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