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模糊的人 (第4/5页)
太粘稠,气味很温和,甚至有些浪漫。埃里希喜欢好东西,他用精致丰富的食物,昂贵的须后水,量身定制的服装和最高级的香烟把自己包围起来,连床上也不放过。这是他的壁垒,他的防线,用金钱,品味和稀罕商品堆砌成的万花镜。埃里希是一个幻术师,日常起居和生活用品是他的道具,把我和穆勒迷惑的头晕目眩。他喜欢我们啧啧称奇,赞叹他随身携带,平平无奇钢笔竟然出自百年钢笔制造商之手且含有黄金,目瞪口呆地听他回忆少年时在海边度假的美好生活。如果可以,他会不停的,事无巨细的讲述卡扎罗斯上流社会的点点滴滴,直到被我拍拍脑袋制止。“是啦,克莱茨少校先生,cao到您是在下这辈子的荣幸。”埃里希不说话了,面红耳赤的坐在那儿,手里还紧紧捏着钢笔。他有点可悲,说实话,就像一个被暴发户新贵圈养的末代贵族,靠回忆取悦自己和主人。埃里希只剩下回忆了,他要用这些肤浅的商品努力创造出一个假象:他和我们不一样,是必须精心呵护的珍贵生物。其实我们彼此都知道他不需要这些东西也能存活,却依然心照不宣。这是个双赢的局面,我可以享受窥探折辱中产阶级绅士的快感,他则可以保持过去的身份。 然而细细想来他实在可悲。事实上我认为埃里希对过去生活的依恋来自于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自卑。没有了那些东西,就没有埃里希·克莱茨。没有洛夫城的大衣,克里瓦的须后水和林登曼的雪茄,他就变成了一个无足轻重,没有身份的性奴,只不过是又一个在瓦尔塔凋谢的战俘,他不够漂亮英俊,不够年轻,不够机灵,随时可能失宠。我可以剥夺他所有的装饰,只留下赤条条的rou体泄欲。然而埃里希需要灵魂才能存活,他小心翼翼的重现克莱茨少校的生,为了满足我也为了满足自己。 我不怪罪埃里希,我甚至不会取笑他,我同情他,理解他。我非常明白埃里希的偏执。归根结题,我和他又有什么不同呢?没有狙击能力和军衔,赫塔·恰尔洛夫又剩下什么呢?我尝尝拷问自己,没有这些我们引以为豪,赖以生存的本领,我们又剩下什么呢?不是医生的卡季卡还是卡季卡么?战争模糊了个人和集体的界限,我们还那么年轻就明白生命竟然可以如此无足轻重。在部队里你是谁往往和你的职责挂钩。你是厨师是坦克手是狙击手是卫生员是炮手是军医,你是你的姓氏是你的编号是你的军衔,但你不是你。你的灵魂毫无价值,你的性格,你的爱好,你的过去在炮火和死亡面前一文不值。你需要可以被量化,可以被保存的东西来证明你的存在。别告诉我你独一无二的,你不是,我也不是,爱唱歌的士兵数不胜数,能狙击的战士多如牛毛。即便我们尝试记录每一个人的故事,但谁又能保证我们会活到战后?如果一个排全军覆没,而阵亡士兵又来自某个被屠杀殆尽的村庄,那么说又会知道他们和她们曾今来过? 如果你见过我们,在战壕里的我们,你根本无法认清我们。士兵全都一个样,睫毛粘着泥土,毫无区分。对个性的抹杀是一种精神酷刑,不论男女。一方面它有助于凝聚同志集体力量,分担痛苦,另一方面也会让你慢慢失去控制,开始自厌自弃,我们急切的想要有隐私,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抓紧任何一点可以证明“我是我,我很重要,我不能被替代”的物品不肯放手。可以是一个勺子,一个头盔,一件武器。我们对它们投入极大的情感依赖,在这种建立联结的过程中寻找自我的存在(当然,你可以对一个战友投射这样的情感,但这不是个好主意,因为战友阵亡的记录比你弄丢自己武器的几率大的多得多)。 我爱我的狙击枪,我甚至想给它取名阿尔塞尼,因为它上一任主人姓名缩写是A·S。它是一件武器,并不能给我任何回馈,但我爱它,并且在爱它的过程中得到安慰。它是只属于我的,只属于赫塔·恰尔洛夫的。埃里希也是如此,我爱他甚至并不太期待他爱我,只是因为我喜欢在释放爱的过程中所体验到的活力。我告诉卡季卡我的理论,我告诉她埃里希就像我的狙击枪。卡季卡用哀伤的眼神评价说我的脑子都被战争搞坏了,只能和被动的物品产生联机,无法维系双向的情感沟通。我耸耸肩,不置可否。“但我很爱你们,你们也很爱我,不是么?”我搂着醉醺醺的贝卡,亲吻她的额头。卡季卡疲惫的微微一笑,轻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