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苦酒

    欲魔匍匐在恶魔脚下，疼痛使他蜷缩弯成虾状，不甘又使他执着一个答案：那么钟魔呢？如果这是对他，对欲魔一族的宽容，那么对钟魔又是什么？

    “你知道‘蜜苦酒’吗？”

    蜜苦酒？欲魔在记忆中仔细搜寻。蜜苦酒。哦，是那收录在《魔史》里，被誉为宇宙第一的美酒，是荒寂幽冥唯一能被上界“勉强入眼”的灵物。可惜从来没人见过，更不用说尝过。

    恶魔怀念地点头，声音幽幽：

    “我好多年没喝过了。”

    欲魔不理解。他既然没喝过，就不知道其中的美味，自然也不会在不能喝之后感到失落。然而他认为这没关系，于是他说自己可以替她酿这酒，恶魔摇摇头，让他退下：

    “选他而不选你，就是我的宽容。”

    钟魔近来总觉得欲魔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说是嫉妒，又比之前的更多一点柔和，滟滟水色在虹膜上蒙了一层，使欲魔平时有些刻薄的眼睛变得和缓宽容。如果不是他自信不是欲魔偏好的那一款，只怕也要生出误会了。

    “你看我作什么？”

    欲魔闻声一惊，暗自反思自己是不是将情绪流露得太过明显了，可他实在不是一个会掩藏的人。这一切异常都起源于蜜苦酒。自离开王宫后，欲魔心事重重，到了深夜还辗转反侧不止，原因当然有被拒绝后的失落和悲伤，但更多的是困惑。蜜苦酒究竟是什么，魔主最后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蜜苦酒，蜜苦酒。他把这三个字来来回回地在口中咀嚼，瞬间，重复的力量让答案来到他面前。

    《情子欲法》，第三篇，《攻心计》。

    《情子欲法》，是欲魔一族集大成者情子留下的传族之书，与《孙子兵法》合称“阴阳双奇”。其内不仅收录各类挑动、收集情欲之技，更是包罗情欲本源含义，传说典故，塑造完整宏大的情欲世界。它的内容如此深刻，语言却通俗直白，编排富含趣味性，故从出现至今，就一直作为族内指引未成年正确树立欲魔世界观的最佳教材。然而第三篇《攻心计》却是最为引起争议的一篇。原因在于最后一句：

    “……于若即若离，若有若无间取百倍信任、千般纠葛，酿成蜜苦酒，是谓宇宙之极美酒！”

    欲魔惊坐起身，下床在书架中翻出《情子欲法》，借着血色月光一字一句读着，《攻心计》如是说：

    “攻心也，假慈悲温柔之心，取其之爱心；后以束缚引导，或冷待，或惩罚……得敬畏之心、恐惧之心、嫉妒之心……”

    “……有蜜苦酒，以心为引，摄爱恋之情、敬畏之情、恐惧之情、嫉妒之情等千万情丝，融于血中，血不复腥，色泽盈透，如美酒佳酿。入口如蜜，下得喉头后徒然变苦，其苦之涩，比之锈刀刮骨还更甚，盖因此酒为宿主最感甜蜜之时遭临绝望之苦而生成，故名，蜜苦酒。”

    欲魔瘫坐在地上，深夜使青砖沁得寒凉，激起他骨子里的冷意，他在文字间反复梭巡，文字被血色月光照着，仿佛也得获生命力，影影绰绰扭动着，渗出如血一般的黑色墨汁，邪气横生。

    原来如此。魔主并为说假，对他欲魔一族，魔主确实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