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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至极,终于走了。正遂她意。可胸口有块东西像是随之被冬天拿走了,空落落地漏风。面已经坨了,方眠还是饿,埋头将东西吃光,又叫了别的吃食。阿玉回来时,外头已热热闹闹地亮起了满城灯火,青年男女们嬉笑着从街上走过去,街巷中穿梭着香甜清冽的风,驿馆中人倾巢而出,只剩方眠一个人。阿玉年轻爱闹,拉了方眠出去,“走走也好啊。”方眠买了糖,边走边吃。眼睛已看得见影影绰绰的光线,也能看得见阿玉脸上模糊的笑容,一切都在变好。一切都会好。烟花在头顶炸开,她昂首去看,飞溅的火流星落下来,明亮的光点泼溅下天空,伴随着几颗碎碎光明的星子。阿玉双手合十,蓦地拔高了声音,“许个愿!”许什么愿?愿家国安康,愿风调雨顺,愿他所向披靡……愿他永不回头?冰凉的水泽盈了一脸,趁着阿玉不曾看见,方眠慌乱要抬手去擦,手腕蓦地一紧,被人握住了。那人的声音就在耳边炸响,“心想事成,却又为什么哭?”方眠骤然僵住了。隋戬绕到她身前,稍弯下腰,一指抬起她的下巴,声音极轻,“说,为什么。”她心乱极了,“我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他端详着她的泪,“是因为口是心非。”男人的食指点了一下她的胸口,似乎将里头那漏风的洞口堵住了似的,无端端唤起一股暖意,“你不想让我走。别的都是假的,你怕的是我有一日鬼迷心窍,将你和江山放在秤上度量,对不对?”他说的全都对,一字字像尖锐的金属尖往心上凿。方眠哭得越来越止不住,索性抬手捂住了脸,被他将手拉开。他注视着眼前哭得通红的小脸,轻叹了一句:“江山有形有实有来有去……可什么样的秤才量得出你?”他继续说道:“若非要量,你才是那杆秤。”这真是世上最无可辩驳的誓言。烟花越来越明烈,东江人欢呼着笑闹,耳边笑语如潮,遮盖住了她的声音。方眠索性蹲下去放声大哭起来,隋戬也只好俯身下去,听她口齿不清地骂:“不是走了么?骗子!……待谁都好,就欺负我……我不要你当我孩子的父亲,我们不要你了……!”隋戬啼笑皆非,竟探手一摸她额头,“又烧糊涂了?说什么胡话。真是这样,放开我的袖子。”方眠这才发觉手还死死攥着隋戬的袖子,气得一把丢开,又忙抓回来,“反正你是大骗子!”隋戬拿另一手的袖子擦她脸上的泪,擦得心烦意乱,“小骗子,再哭就不漂亮了。起来,要哭就回去哭,这外头风大,明日脸要疼。”方眠推他,“我就要疼。”“不准。上来。”他背对她蹲下去,叫她趴在自己背上。方眠哭得厉害,已有来往的人指指点点。她又是丢人又是生气,捶了隋戬后背一拳,还是环住他的脖子趴上去。隋戬宽阔的后背坚实可靠,她搂紧了,极小声地说:“你刚才说我漂亮。你第一次说我漂亮。”“我今后每天都说你漂亮。”“嗯。那我不会再让你走了。”“好。”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乖,不哭了——怎么这样大的一个人,总要当孩子哄。”方眠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也不知道,旁人面前我好像不会这样,可这样不大好……你嫌我孩子气吗?”隋戬笑出了声,捏了捏她的腿弯,将一盏小灯递给她,“嫌。今后慢慢改,不急。路上黑,替我拿着灯。”方眠嗯了一声,被寒风刺得脸颊生疼,于是将脸埋进他背后。隔着衣料,妥帖温暖传上来,她眼眶发酸,迷迷糊糊地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想起还在越宫时,有一年的上元节,女眷们闲坐着赏玩各国送来的礼品。陈国送的格外精致,一盏盏的小灯挂在室内,各有诗行写在灯壁上。她那时没人理会,只好苦中作乐地自己去看,个子太矮,还得踮脚,只见都是寻常的吉利话,字迹也俗艳,看到最末,却是一盏小山茶灯,花瓣里硬挺的笔迹只写了七个字,“一醉方眠至千年”。她心里猛地一跳,不知为何竟脸红起来,忙将灯摘下来跑开了。……上元夜锦绣的灯火浮浮沉沉地映在小灯上,方眠已有些困倦,睁眼注视着手中摇摇晃晃的那盏灯,轻嗅了嗅。隋戬道:“闻什么?”她轻声说:“山茶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