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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清醒,再发病,无止境的精神折磨。他无时无刻不在经受道德的谴责。他有心病。倪瑞缩在沙发里,以一种跪拜的姿势裹紧毛毯,流露着他从不允许自己表露的软弱姿态。他与抑郁症对抗了十多年,从未放弃过任何治愈的希望。他想治治这关键性的“心病”,放手一搏。或者说,至此,他认输了。不想再这样废下去。要活就好好活,要死就痛快点算了。他要做一件“最后的善事”,体会他不屑一顾的另类生活。为别人,为自己。趁还清醒到能支配自己的时候。倪瑞把自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理一番,到车库取车,想想又一个电话把司机招过来代驾。天气不好,潮、闷、湿里带着呛鼻的泥土味儿。倪瑞支开旁人,将束花放到他弟弟倪昌隆的墓上,叫了声弟弟,再不知要说什么了。倪瑞没再说别的。倪瑞和他弟弟倪昌隆,本就生疏。倪瑞命人将车开到精神病院,碰上位病人跑出来闹事,神志不清的病人死命挣扎,额角上破了个窟窿,血流了半张脸,野兽一样乱咬乱抓,几个人制住他的手脚,一个人拿着注射器,不一会儿那位病人就停了嚎叫,瘫软下去,被抬上了担架。倪瑞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吞咽困难。正常人被关在这里,处于这样的环境,会怎样?换做一个心理上承受了巨大刺激和创伤的孩子呢?会、会怎样?负责人翻了翻记录,告诉倪瑞,那个叫惊蛰的孩子早就被被接走了。倪瑞模糊有了点印象,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个被他送进精神病院的孩子,起先安安静静接受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后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闹得天翻地覆,下面的人压不住,事情自然传到了倪瑞耳朵里,倪瑞随口就把那孩子发配到了倪昌隆生前一栋别墅,安排了人“照看”着,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不用向他报备。待到皆安排妥当,到了别墅天已经黑透了。倪瑞把惊蛰安排到这里,看似随意却别有深意。这别墅离市区远,建在山上,周围荒得要命,是倪昌隆背着他老婆建的“金屋藏娇”之所,更是惊蛰的噩梦发源地。惊蛰呆在这儿,受到的冲击不比呆在精神病院小太多。倪瑞只保证人活着就好了,做他明哲保身的备用砝码,其他的,谁在意?可现在情况不同了。他要弥补那个孩子。倪瑞管不着倪昌隆的事情,倪昌隆也不管倪瑞。这套别墅,倪瑞一次没进过。他们兄弟年龄上相差近十年,按三年一个代沟来算,至少有三条代沟横亘在他们中间。他大学毕业从自家企业基层做起时,小小的倪昌隆早已是公司核心成员了。兄友弟恭是面上做给倪先生焦女士看的。倪先生焦女士再怎么说也抚养了倪瑞,倪瑞把不满统统转移到了受宠的倪昌隆身上,倪昌隆死后,倪瑞掉过泪,兄弟阋墙就阋了,他并不想把年纪尚轻的弟弟逼上绝路,倪昌隆毕竟叫了他这么多年哥。那栋倪昌隆的别墅,早划归到了那孩子名下。他在处理倪昌隆的后事时,不过顺水推舟,在一干人面前加固了他慈善家的慈善形象。大雨倾盆,倪瑞坐在小幅度颠簸的汽车上,双手虚握,互相摩挲着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