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10) (第1/2页)
他说服了自己,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将全部的心神倾注于手头的公务上。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以为这样便能够若无其事地一直下去。然而一场小小的病痛,轻易地让他溃不成军。那一日回来的路上,妖怪送他到了山下,踌躇着问他怨不怨自己。他的乘风一向光风霁月,坦荡无畏,又何时流露出这般踌躇为难的神色,他又怎么舍得让他为难?摇头回他:“我又怎么会怪你?”他如何有资格去怨、去怪?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待他已足够好,哪怕做不成……情人,他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合该铭记于心。他如何能去怨他、怪他?当初一意孤行要走的是自己,也说过不再回来。是他自己先反悔的,活该他这样。杜慎言,你活该!书生用手背盖在眼睛上,将弥漫而出的泪意压回去。妖怪找到书生的时候,正见着此番情景,慌忙去抱他:“简之!”杜慎言浑身颤抖,却没有把遮住双眼的手放下,反而压得更紧更牢——他不敢睁开眼睛,生怕这又是他臆想出来的。京都三年,他做过无数次梦,有时是妖怪背着他沐浴着月光的清辉,在山林间奔跑跳跃;有时是抱着他坐在兰溪边饮一壶猴儿酒;有时是他手把手地拿着笔去教妖怪识字;有时是两人相携着走在路上……时而是光怪陆离的林中生活,时而是翻滚纠缠的情欲相交。那些静谧的、美好的,甚至放浪羞耻的零碎片段总是不经意间闯入梦中。甚至某些时候,他坐在那里,恍惚间会听到那熟悉的古怪而低沉的喊声。“简之。”瞬间的心跳加速,回过头去,哪里有什么人影。不由得笑自己魔怔,那妖怪凝聚着山林间的天地灵气而生,又怎么能随意地离开那里?他向来自在散漫,遁入山林之后再无迹可寻。倘若我回去后,还能再找到他吗?倒时便不管如何,循着那处,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那时——那时如何?那时自然是由着他,哄着他,让他慢慢消了气,再毫无保留地待他好……那时——哪里还有那时?“求你……”书生哽咽,“别出现在我梦里……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便能把你好好地放在心里最正确的位置……”“简之,你怎么了?是不是臭蛇欺负你了?”妖怪手足无措地僵着那里,笨手笨脚地把人往怀里带,去握书生的手,“你不想看到我吗?”杜慎言的手被他拉开,沾湿了睫毛的眼睛仍紧紧闭着。“还是,你恼我突然间走了?我、猴儿那里有敌人入了它的地盘,我去帮忙。”妖怪结结巴巴地解释。番外一(11)杜慎言睁开眼睛,神色恍惚地望向面前之人,一时间有些迷糊,问妖怪:“我是不是该恭喜你找到了白头之人?”白头之人?低头去瞧书生,白头之人正被他搂在怀里呢!杜慎言愣愣地又重复:“是了,应该恭喜的……”他想笑,眼泪却猝不及防地落了出来。他忍了那么久的泪,终于还是落了出来。妖怪见他落泪,只觉得心尖也泛着疼,慌忙抱紧他,去擦他眼泪:“简之,你为什么又哭?”书生去碰自己的脸,摸到了满手的眼泪,慌慌张张去抹:“我……对不起。我明明想要恭喜你,可我不知为什么忍不住……”妖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去亲他的眼睛,吮他的眼泪,反复地说:“简之,别哭。”唉,简之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爱哭。妖怪心道。他却不知,唯有在最为亲近之人面前,人才会格外脆弱,诸多的痛楚哀伤才会避无可避,遮无可遮,全数地袒露出来。杜慎言抓紧他的衣襟,将自己紧紧埋在他怀中。事到如今,他开始恨起自己来。恨自己软弱,明明应该将他推开,维持彼此的界限,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却忍不住想要拽着他,求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