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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生抬起眼来,没有一丝退缩,心中却还是微微一颤——从什么时候起,这孩子的个头已经高过他了呢?“呵,这大冷的天,你宁可天没亮赶小半时辰的路也不住下,宁可不喝一口热茶便站着也不肯坐下,嫌我这府里一桌一椅一床一茶一饭都脏?”富察尧宁的话听起来有咬牙切齿的意味。他这一逼近,酒气更是浓重,也不知昨夜喝了多少。鹤生垂下眼:“今日……还讲老庄。”尧宁无名火更甚,“啪”地将书抽飞了:“早说过了,我学不了什么老子庄子,超然物外!”他这一用力,冷不防袍袖中掉出一件物事,滴溜溜地就滚到二人脚边。那是个内造的鼻烟壶儿,上头纤毫毕现地摹着一幅春宫图。鹤生耳聪目明,一下便觑得真切,脸色便不自觉地一白,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可置信的颤抖:“这是哪里来的?!必是哪个混账小厮往邪路上引你!”“哟,先生眼尖,却不识货呐。”富察尧宁冷笑道,“此乃坊间难见的精细货色,哪个小厮能弄到?我昨儿与振贝子去的那一处销魂窟里得的,里头的好宝贝才多呢,先生可要亲开眼界?”他又凑近了,附耳轻声道:“还是说,先生觉得眼观不过瘾?这一道上……我倒是可以做先生的师父呢!”鹤生闻言,脸色更是惨白,这下连身体都带上了轻颤,他素来讲究君子端方,不发雷霆之怒。气到极致也就如此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就这样直愣愣地盯着尧宁半晌,突然转身,不言不语地拔腿就走,外面那么些个听差的愣是没拦住他。尧宁在原地僵了片刻,猛地将案上笔墨纸砚恨恨地扫落在地。走?走得好!干脆别来了!横竖他俩再也回不到当初!这一条死胡同,任谁插翅也难飞!尧宁颓然地跌坐在地,埋首于肘,许是酒气上头,他觉得自己的双眼都蒙上了一层雾气。只有他知道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子,心底蕴着一团不熄不灭的火,而今却被他亲手湮灭了……思绪回到三年前,他还是家中的混世魔王,因为正房嫡出,打小便是出了名的浑不吝,又上的武学堂,学得一身功夫,再加上说一不二的霸道性子,谁也说他不得。长大一点了,他便与新军的那些铁腕权贵交好,耳濡目染地学着杀伐决断,小小年纪便在练兵处学习行走,连亲阿玛都辖制不了他,亲额娘去后更是无法无天,连富察府都是一分为二,各行其是。末了还是族中长老觉得忒不像样,定要给他找个师父刹一刹性子,开一开翰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富察老爷新娶的奶奶举荐了自己的弟弟——钮钴禄鹤生,国子监高材生,若不是现如今朝廷搞甚新政,取消科举,以他的文才,免不了将来御街夸官、琼林探花的。吹吧就。当年不过十二岁的富察尧宁嗤之以鼻。即便是真的,那又有什么用?满洲男儿现在就是都学着之乎者也去了,才失了祖宗马上得天下的血气刚性,随便一个涅尔小国都敢骑在脖子上耀武扬威。富察家有清一代权臣辈出,他只服气那个靠着不世武功而得以异姓封王的福康安,靖西藏狩北疆平台湾定云贵,哪一件不是擎天之功?终乾隆一朝无人能出其右,就连后来的嘉庆爷也不敢明着把他怎么着,那才是实打实的真荣耀!何况现如今朝廷不稳世道将乱,手里有兵,掌中有权,还要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