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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穿戴齐整後便得开始练功、习字,酉时造饭,伺候师父吃完了,洗碗擦地洗衣铺床叠被才能吃饭,吃完吊嗓一个时辰,亥时方能入睡,天天如是。其实在我第一日开口後,师父便皱着眉让我以後先不必唱了,於是练身段;在我捏着兰花指走了一圈後,师父便望了望天让我以後也不必走了;再然後甩下一副木跷,道:「练。」我瞪着那个不到三寸已磨得光滑的硬跷,忽然打了个寒颤。他居高临下:「穿进去。」我战战兢兢地套了下,刚进了脚趾便卡住了,他捏着我的脚踝用力向下扳,几乎垂直着硬塞了进去,骨折一般地疼。「起来,走。」我怕我惹他不高兴,他会向母亲要回那点银子,我唯一的好处也不过在「能忍」二字而已。於是强忍着眼泪刚走了一步,便如踩在刀尖子上一般,那一点微末点地的脚趾根本承受不了身体的重压,我轰然倒下。他的声音便远在天边一般:「起来,走。」我咬牙,挣紮着爬起来,再摔。「起来,走。」「起来。走!」「起来!走!」我摔得鼻青脸肿,脚面已经火烧火燎地疼,实在撑不住了。他蹲下身子,看着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我:「起来……」我摇头,我宁可断了这双腿。他忽然一掌刮到我脸上,随即左右开工连打了三十几下——他平日在台上素来婀娜娇弱,谁承想有这般大的气力。「不会唱,没身资,那是天不赏你这口饭,但是这跷功却是你能练得了的,只要你用心!天亡你不怕,己亡你才是这世上最窝囊的事!没走十圈,不准吃饭!」我紫胀着脸皮,「呸」地吐出一颗带血牙齿,第一次开始恨一个人。我知道这跷功是他的独创,为的是在台上踩出步步生莲的美感。我不懂欣赏不想欣赏,但为了赌一口气,强撑着每天穿跷走路,饿得头晕眼花一摇三晃,磨得脚背燎起水泡、脚趾新起硬茧,才总算摇摇晃晃地走下一圈。每天上床睡觉的时候,看着自己那团已不能叫脚的血rou,心里便有那麽一点点开始想念不知何处的母亲。忽然帘子打开,师父走进来,我忙把自己的脚掖进被子里,不想再被他嘲笑。他却看见了,道:「伸出来。」我低着头,直到顶上传来压抑的闷声:「伸出来。」伺候他久了,我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奏,只好不甘不愿地伸出脚来。「很好,快烂光了。你很快便可以不用练功,做一辈子的小厮,正好如你的意!」我看了他一眼,不做辩驳,只是滑下炕拿血淋淋的一双脚又往木跷里塞,他喝了声:「作死麽你!」一直背在身後的手丢出个药包,「泡着,看了怪腌臜的。」我愣了下,他干脆到门口端了木盆进来,药粉泡开了,抓着我的脚就往里浸,我哆嗦了一下,死死地咬住下唇,还是忍不住惨叫半声,全身筛子似地抖。他看了我一眼,将脚提起来,拿布轻轻按去血沫,再一次浸了进去,如此反复数次,我已经精疲力竭痛得快昏厥过去了,他一边上药一边道:「小脚一双,眼泪一缸,都这麽过来的……」我恍恍惚惚地听见,才惊觉已经不自禁地泪流满面,觉得有些丢脸,便咬着牙偏过头去,不想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