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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李沉舟头皮发着胀,脚下毫无章法地东逛西走,忽而穿过这个门,忽而折过那道弯,遇阶升阶,遇树拨叶。起时他还能听见孟营长愤怒不甘的叫嚣,像是要扫荡整座北教场的兽,被群豺拦截着,十来只手一起拖,将其越拖越远;还有小妮子嘤嘤的啼哭和康出渔响亮的安慰他的声音,“阿柳啊,阿柳啊,莫哭莫哭,先睡上一觉,一觉起来,什么事儿都没了,好不好?好不好?”随着发声处的变换,可以想见,那只水老鸦是如何搀着那只小雏鸡,两个人一道摆摆摇摇,一个劝,一个哭,走下楼梯,走过长廊,走进禽鸟安睡的窝巢,咕咕扑扇一段之后,终将就寝。迷离的月光,渐渐地移了方位,李沉舟躲着月光走,更躲着那一片喧啼的人声走。他像是头受伤的老狮子,急需一个静谧之地独自舔舐伤口,弥合伤痕。一番休养之后,他还能继续上路,上路——却是往哪儿去呢?……
踩着草地,他来到洋房侧翼,他想到那间满是酒红的屋子,他甚至能瞥见一抹半幽半明的红光。他驻足凝望半晌,搓步离去——华屋广厦,人的气息,做不了他的兽xue。兽xue必须朴素,他就是在朴素中出生并度过了那决定性的早年时光的。如今他就需要那么一间狭窄的陋室,有着薄板床和方格窗的陋室,床头旁边就是米缸和饭桌,两者之间放信香,是用来熏老鼠的。
便依着这副景象漫游、找寻,他将一切都抛到后面了。面对拥挤的现世,他突然只想回到过去,回到自己并未长大的时候,回到李萍依然是那个金相玉质的“馄饨西施”。西施一个人带着儿子做生意,她不大搭理自己的儿子,却喜欢在仲夏时节穿一身杏红轻绡薄衫,对每一个前来买馄饨的面目姣好的年青男子微笑。那时她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偶尔在眉梢垂下一缕,抬腕抹汗时,迎着阳光,幼年的李沉舟总觉得他的母亲真的很美,尽管她对别的男人笑,却从不对自己笑上一笑。
可是李萍并未真的待他不好过,李沉舟这样想,推开房门。这是洋房最北边一间简陋的小室,为旧时守夜人所住,一桌一椅一床一柜一灯。外面即后园尽处,再向北就是荒凉芜秽、丛丛榛莽的野地。关上门,他没有开灯,窗外的微光助他摸到床边,他坐了下来。
一瞬间,他终于找到点踏到实地上的感觉;一瞬间,他好像是又回到跟李萍同住的那间小屋,很长时间都是一成不变的转个身都会碰到什么东西的小屋。屋子那么小,却永远都会有他容身的地方,而小屋之外,就不是这样了。
床上有被,被下有枕,李沉舟拉过被子盖阖上,胸间空白了片刻。不多时之前的那一幕再次回现,他好像又听见柳五口中吐出的那句话了。柳五的那句话,萧三的那句话,交响重叠,一人一句,在他左右耳之间嗡嗡作响。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他侧耳听着那绵绵不绝的话语的回音。那些真实的绝无虚伪的来自两个他最想亲近的人对他的评价,如两把刮刀,刮去了他这堵墙上浮末的装饰,露出点点霉斑的最是粗砺不过的内壁。内壁虽陋,却长年缀有华彩,教多少人蒙蔽了双眼,追随着他,紧贴着他,即使只在他脚下做一颗草,也无怨尤。多少年来,他就披拂着这身并不牢靠的皮囊,习惯了受人悦慕,习惯了人们主动向他靠近,那么多英秀俊美的男女,都为他这个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