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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了出来。李琅玉垂下眼,半天没动静,程翰良也再无发话,几只麻雀停在电线上,扑哧扑哧地飞来又飞走。“是我。”过了十秒,他到底还是开了口,只是听着像吞了块石头。那边依然在沉默,李琅玉屏起呼吸,面容僵硬地盯着对面那翠帘子,他能看见程翰良的身影。不一会儿,话筒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男人点了根烟,吐出一串烟圈,接着极短的叹气声。“上周我去广州,那边异木棉开了。”程翰良没有半分惊讶,也没有问他为何在这,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平淡的家常话——“想同你再去看看。”李琅玉一怔,握着手枪的右手抖了抖,眼窝有些发胀,“去那干什么?”“你上次说,想去银行的对外事务部,正巧那边有几个人能帮上忙,至少以后顺利点。”“荔湾区宝华路有一栋我名义下的房子,接着闹市,挺方便,你去广州后可以住那。”“出门一公里有家卖竹升面,做法跟北方不一样,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天气会热些,不过南方水土养人。你住久了就会喜欢上那里。”……他将这些琐碎事一一道来,用一种和悦平静的语气,似乎再波澜壮阔的动荡到了他嘴里,都不过是“清风拂山岗”。闻听这些话,李琅玉心里那团酸涩情绪立马发了皱,他把指甲嵌进手心,想用疼痛去捋平这酸涩,但毫无用处。“我不去广州。”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我要留在这。就算广州比北平好一千倍一万倍,我也不去。那里没有,没有……”没有他想见的人,没有程翰良。这是他的心底话,藏匿许久,说给自己听。程翰良拉开帘子,推开玻璃窗,眼珠定在那个瘦弱的年青人身上。“你要的我都会给你。这是我欠你的。”他管这叫“欠”,一时让李琅玉红了眼角,声音可怜道:“你欠我的何止是这些,我要你还的,比这多多了。”程翰良捏着燃到一半的雪茄,望向远处几只麻雀,蜷缩成一团团芝麻球大小,他平静道:“那就按他说的做吧,别等太久,手会生。”李琅玉掌心一片湿腻,硬邦邦的枪具好像随时都能打滑,可他不在乎这些,他被包围在恐惧下的悲丧之中,怨恨却无力,这些多重复杂情绪折磨着他,需要一颗子弹来破了这烂局。他吸了吸鼻子,说:“我打不准。”。“师父教徒弟往往都会留一手,但这样教不出真功夫。这方面,你父亲对我没保留,我对你也一样。”这句话掐断了所有退路,让李琅玉无路可退,四点五十五分,指针的速度愈来愈快,“咔、咔、咔”,仿佛有人在强行加快。他苦笑道:“去年今日的广州赌石会场,如果我拿的是把有子弹的真枪,便早该杀了你,那时候我一定能杀了你。”“你今天也可以。”程翰良予他肯定。李琅玉阖上眼,痛苦如车辙一样碾压在眉宇间,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事,有些模糊,有些清晰,现在悉数撑起了洪流大浪,向他冲来,从六月初七的大红婚宴到阴雨绵绵的广州墓园,从雪中寻白玉到点烛话家常,除了程翰良,还是程翰良,这些“欠债”,哪里能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