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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帮她打扫屋子。邻居几个闲着的女人听到动静,也都过来帮忙。沈奚猛地遭遇如此热情的邻居,傻在那里,局促地看着她们忙活了半天,终于想到自己才是“主人”,应该跟着收拾——于是,她把皮箱子搁在门内的角落里,也捞了块抹布,跟着大家收拾这屋子,顺便参观起来。一楼是厨房,有间房,里头堆满了杂物。二楼是卧室,双人床,沙发也有,家具都用布盖着。拐角有个洗手间,很小,但有浴缸。再上去是露台,好像也堆着东西。公寓虽然霉味大,但抽屉和衣柜都全空着,并不难收拾。四五个女人加上她,一个小时就打扫利落了。沈奚放下抹布,立刻到弄堂口去买了西洋点心回来,送给大家,又是鞠躬道谢,又是寒暄客套,还要应对大家的好奇心,倒比打扫公寓还累。等回到房里,已是深夜。屋里有张床,没有被褥枕头,也没法睡人。这么晚了又来不及去买这些,幸好还有个沙发能凑合。沈奚打开皮箱子,把一件冬日的大衣拿出来,铺在沙发上。她揿灭灯,人仰面躺了上去。入鼻的还是霉味。虽然身处全中国最繁华的城市,又是在租界,这味道倒让沈奚怀疑自己躺在荒烟蔓草上,败瓦颓墙中。明日一定要把沙发拖到窗口去晒一晒,去去霉味。她想着,计划着,念头渐渐飞远了,落到一个人身上。侗文……此刻人脑子有点混沌,她恍惚觉得自己还在游轮上。今天早晨,傅侗文还在她的身边。早餐后,他带她去轮船上专供头等舱客人的公共休息室,那里没人。三个服务生偷懒地在窗边上,低语着,喝咖啡。他们进门时,一个蓝眼睛的中年男人在弹钢琴,看他的衣着不是乐师,像在自娱自乐。他看到傅侗文很开心,用法语问候着。傅侗文低声给沈奚介绍,这是他在轮船上交的朋友,杜邦公司董事。沈奚听着这个公司名字熟悉,他看出她的疑惑,解释说:“就是那晚,我们从纽约去码头时,司机提到过的公司。”哦,是那个。缝衣女工都抢着去生产弹药的公司。傅侗文和他聊了几句,那人微笑着看了眼沈奚后,弹奏出了另一支曲子。“,我请他为我弹的,”傅侗文低声用中文说,“我说,我要和我的女朋友告别,想让她听这个。”美国的曲子,南北战争时所作。沈奚在今天之前从未听过。“一位旅日的李先生用这曲子,新填了中文词。我昨日在这里听新上船的旅客说到,记了送你。”他又说,填词的中文歌叫。旋律简单,朗朗上口。他教,她学。是……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又是……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句句都能联想到她和他。学着学着,傅侗文毫无征兆地问她:“我在上海有两处公馆,你想在哪里等我?”不等她答,又改了主意说,“还是去个小地方,那里只我一人去过。”……沈奚纷乱地回忆着早晨的一切,翻过身,看着满地月光出神。傅侗文说这里只有他一人来过,那么上一个搬走的住户就是他了。这沙发,他坐过,地板,他走过,床,也只有他睡过。蝉鸣声更重了,外头有人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