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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黑礼帽穿马褂的男人,帽子下有剪了辫子后的齐肩发。二十五六上下,瘦脸薄唇,疲惫温吞,垂着眼睛一副菩萨模样,肤色白的发蓝,说话声音慢又软,粘粘糊糊的听不清,马背上挂着古筝长度的长箱。另一个估摸二十都不到的年轻男人,有几分像洋人似的五官,微卷的短发垂在前额,俊朗的仿佛不该骑马出现在这里。唇角挂笑,眼底有光,一身sao包不怕脏的白色西装剪裁得体,有些嘲讽的望着他们。西装男子精神大振,转头用北京话道:“肃卿,应该就是这两个。”马褂男摘掉帽子,也露出他刚被剪了辫后的脑门,慢吞吞的在马上弓腰做礼:“你们……是从常熟买了好多小娘鱼的张家父子?哦,我姓宋,宋良阁。”老头捏着清末留下来修了又坏,坏了又修的老□□没松手:“咋个?你是卖错了闺女过来讨?”西装男开口,可他苏州话实在太差劲,口音奇怪的笑着扯谎道:“哎,有家里下人偷了我meimei家的闺女来卖。有么有个姓江的丫头?”老头:“这年头都没人入户,一群丫头没问过名字。”宋良阁比西装男靠前几步,下了马,拍了拍褂子,微微驼背,和声和气商量道:“能让我来瞧瞧不?要找着了,北洋币、奉天币都有,哪个都能出。”他声音轻柔,仿佛在用气发声,发音又含混,不仔细凝神听就要从耳边溜走。老头拎着枪下车:“现在大清的币换不上价。鹰洋有的不?”宋良阁点头:“当然有。”他回过头:“卢嵇,你准备拿钱,别动。”老头把驴车车门打开,宋良阁拎了马灯,站在车前头不动。卢嵇坐在马背上,手里捏着钱袋,挑眉看了看那老头,继续用那娘里娘气的奇怪苏州口音,笑道:“你们三个人中两个拿枪,他到后头让你们给宰了,钱不都到你们手里了么?把人都带到前面来,前面灯多,我仔细看看。”两个驴车上下来十几个小丫头,个子高的看起来都十四五岁了,最小的看起来也就五六岁,脸上都脏兮兮的,不好看清。宋良阁挽了袖子,挤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把灯拎高,凑过去一个个的看。他瞧的仔细,只是天生眉角眼角都微微垂着,无精打采的老好人模样。显然是有小姑娘在后头听见了他说话,竟开始掉眼泪,对远处的卢嵇伸手喊:“舅舅。”一时此起彼伏喊舅声,老头嗤笑:“哪来那么多小外甥女。”有的小姑娘刘海太长,他轻轻碰了碰头发,看的仔仔细细,轻声道:“这么小的,能卖去哪里撒?”老头拿谁也不信的谎话道:“上海建肥皂厂子哩,六岁到六十岁的女工都要的。有人专做租女工生意。”宋良阁半晌也瞧不出来,转头问卢嵇:“多大岁数?长啥样子?”卢嵇也怪恶心自己临时抱佛脚的吴语口音,他知道其他人听不懂,干脆用北京话道:“我也没见过啊。七八岁了吧,听说鼻子上有个红痣。你看那些哭的都不用问。在常熟的时候问过他们家老妈子,说是她爹妈心狠,给买了药毒哑了,不会说话了。”江水眠站在一排小女孩儿里,就听懂了这句话。她已经穿越过来快半个多月了,周边环境让她想骂娘也就罢了,她从小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一句吴语听不懂,也不敢乱开口,装了半个多月的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