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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父亲的公司越做越好,母亲李再招也兴高采烈地要投奔新生活去了,铁拐吴的心里难免会失落。这不怪他。甚至,沈晓辉有些同情他。他记得周铭启当年劝他浪子回头的时候,就是拿铁拐吴举的例子,四十多岁,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吃饭睡觉放屁,最后嗝屁。真个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戏文里的能人志士们唱着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是境界,真要是我们普通人活成这样,就只剩下悲惨了。“吴叔叔,你在这儿修鞋子修了几年了?”铁拐吴听沈晓辉喊他吴叔叔,手微微有些颤抖,针差点走歪。这条街上,从没有一个孩子喊过他叔,每个孩子在学说话的时候都是在他们父母的嘲笑中学会了他的诨名“铁拐吴”。对于沈晓辉今天这种无聊的问话,按照他以前的脾气,大约会给个讽刺的回答让他知难而退,但铁拐吴今天不好意思那样说话,要走了,就像人之将死,说话也不自觉留着几分情分:“没算过,比你妈嫁过来早两年半。”沈晓辉替铁拐吴感到难过,铁拐吴不记得自己多大,不记得自己开铺开了多少年,却牢牢记得母亲嫁过来的年份。“你怎么会想到要修鞋子的?”“修鞋子好啊,简单,学起来容易。”铁拐吴轻笑了一声,说不清是真笑还是嘲笑。“可我觉得你跟别人修鞋子不一样。”沈晓辉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抽什么风,怎么会想起问这些了,或许很早以前就一直埋在心里表示好奇。对这个最熟悉的邻居,他其实什么都不了解,也从来没想着去了解。也或许是即将离别的伤感,让他想抓住点什么回忆之类的,总之,酸到底吧。铁拐吴一声轻哼:“能有什么不一样?!”“别人修的就是破鞋,你修的不是。”铁拐吴停下活,回头看着沈晓辉:“那你说我修的是什么?”铁拐吴一反问,还真把沈晓辉问住了,他就是刚才才有的感觉,一切都来不及细想呢:“我这不是想请教你吗?”铁拐吴仍旧慢悠悠干着活,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破鞋?多难听!我从来不叫我手里的这些鞋是破鞋。能拿到我这里来修的鞋子,都是好鞋。鞋子跟人是一个道理。有些鞋子,它再新,一出厂就是残次品,为什么?就因为它穿在脚上不舒服、不体面。就只有那些让人穿得舒服的、体面的好鞋子,坏了,人才会舍得再花钱拿到我这里修。就像你们这些读书的孩子,让穿鞋子的人坏了也舍不得扔掉的,它就是鞋子里面的尖子生。我的任务就是让它们重新舒服、体面起来。”沈晓辉笑了,他还从来没往这方面去想修鞋这么个肮脏又不挣钱的职业,但仔细一想,铁拐吴说得的确很有道理。他虽然没念过书,也没去过什么地方,但他懂,他懂他自己,也懂他手里的鞋。“吴叔叔,你除了天天在这里修鞋子,去过别的地方没有?”铁拐吴这时候心理防线完全放下了,他知道沈晓辉不是为了取笑他才跟他叽歪这些事:“你看我这腿,能去哪?我自从到了集贸街,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这条街的最东头了,连这条街都没出过。”沈晓辉下意识抬头看着街的东头,迎着刺眼的太阳光,眯缝起眼,这条又窄又破的街道,竟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