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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楼上隔出的几个“鸽子笼”分别租给几家人。方灯和父亲就住在那半层多出的“阁楼”里。每逢外面下大雨,几乎可以触到头顶的石棉瓦就会开始滴滴答答地下小雨。走进用布帘子隔成两半的小开间,果然不出方灯所料,她父亲方学农正躺在外面那张竹床上打瞌睡。出门前她用来接住屋顶漏雨的小塑料桶已经满满当当,不断有水从边缘溢出来,而方学农却依旧睡得安然,浑若未觉。方灯一言不发地拎着桶走到窗边用力泼向街心。大概是门板被溅上了些水,楼下的杂货店老板咒骂了几声。就在这时,她眼尖地瞧见对面傅家园里东侧那栋房子二楼朝街心的窗口帘子动了动,里边的人或许是被她制造出的哗啦啦水声惊动,有只手微微撩开了窗帘一角,露出立在窗边人的半张面孔,帘子被重新放下来之前,原本敞开的半扇百叶窗从里面轻轻带上了。这还是方灯住进来之后头一回觉察到对面的动静。之前几天,那扇在一条小巷和大半座花园之外的窗子始终覆盖着厚重的猩红色绒质帘子,窗里的世界就和曾经盛极一时而如今早在时光中化为传说逐渐荒废的傅家园一样神秘。不过是二三十米开外的距离,却与小巷这一端的私建小楼宛若云泥之别,哪怕这边的生活更加鲜活,更加人声鼎沸,更充满俗世中应有的气息,浑浊的、鄙俗的……活着的气息。没错,与这一头相比,对面的傅家园死一般的沉寂。如果不是雨打在它院子里参天古榕上的窸窣声,风呜呜地穿过空荡荡的四面回廊,偶尔雨小一些的时候鸟雀翅膀拍打着攀附在小楼墙面的鸡血藤的叶子,它就像一个被冻结在时光里的巨大水晶棺材,或者是聊斋故事里一幅妖异的古画,静谧,幽凉,仿佛没有什么风霜雨露能侵蚀那帘子后的世界分毫。这才是朱颜姑姑叙述里的那个瓜荫洲,这个蜷缩着藏身在废弃了大半的巨富庭院里的瓜荫洲之魂,和方灯、她父亲方学农、楼下的杂货店老板一家,以及如今大多数岛上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这帘子后坐着一个人,方灯心想,那应该就像朱颜姑姑一样,美人老去了,枯竭的皮rou中都还有令人遐想的旖旎,她端坐灯下,远处的人们在影影绰绰中揣测她昔日的荣光。不过,这也只是方灯这个小女孩的想象,但凡她往深处探究,就会发现这想象多么牵强。傅家当年显赫一时,如今虽比不得往日,儿孙多半散布海外,但也算不上没落,至今圣恩孤儿院的一部分经济来源还来自傅家后人的捐资。富贵人家的后代是什么样的,方灯说不清,但决计不会像朱颜姑姑,要靠着“那种”营生混口饭吃。况且姑姑和她父亲方学农是一个妈生的,上辈都是苦出身,和富贵毫无半点瓜葛。这些方灯都心中有数,她只是困惑,为什么有人说……“你再怎么折腾,这屋子也不会光鲜亮丽到长出一朵花儿。”方学农在竹床上翻了个身,哑着嗓子嘟囔了一句,打断了方灯的想入非非。方灯重重将塑料桶放回原地,伶牙俐齿地顶了回去:“我不折腾,你身上都能长出青苔。”方学农哼了两声,像是在笑。难得他在没有活干的下午没有喝醉。在岛上住了几天,方灯就深刻感受到她父亲不愧是从瓜荫洲走出去的人。这儿的老居民大多都还能叫出他的名字——当然,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