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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的单据。陈一天捏着那张纸,走出诊室,转瞬又折返回来,气息不足,表情悲凄:“我宁可死在医院,也不能让她死在家里。”他的外套敞着怀,上面也沾了斑斑点点的血迹。男孩个子很高,但没什么rou,弱柳扶风一般少年身材,额上暴出青筋,脸上初次显露复杂神色,迷茫、坚定、无助、狐疑……种种况味,集于一身。陈一天告诉于乔,他们要换家医院。于乔也没追问,顶着肿胀的高鼻梁,木然站起来,作势往外走,样子很困倦,像是下一刻就要睡着。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相继消失在棉门帘后面,急诊室的大厅重又归于平静。一出大门,陈一天就抱起于乔。万家灯火,璀璨流光,旧岁新启,一派欣欣气象。“哥,我自己走吧。”于乔的声音很微弱。陈一天:“你得走到明年去!”走出东西向的小路,拐上黄河北大街。路灯火力全开,照着空旷的大马路。陈一天又开始喘,脚下的嘎吱声有规律地响起来,他在跑,每迈一步,都屏一下气,腰有一种酸胀,速度没比走路快多少。沿黄河北大街往南,过一个高架桥,就是黄河大街,一字之差,说明离市中心更近一些。那里有一家医院,规模更大,名气也更响。陈一天把那家医院当作目的地。其实拐上大马路前,他还没有目标,他不知道要去哪,总之天大地大,不能回家。拐上大马路后,他突然想起,有这么一家医院,是离他们最近的,也是仅余的一线希望。马路上几乎没有人,车辆偶尔经过,如坠异时空,都对路上奔命的两人视而不见。“爸爸。”陈一天呼吸越来越重,喘息声密密实实地灌满自己的大脑,与此同时,冷空气历经无数次循环,已经占领了陈一天的胸腔。他浑然不觉这些,他意念里不停向南奔跑的同时,只剩下腰部的疼痛感。刚才进医院门时,腰确定扭了一下。他生生用腰部肌rou的力量把重心扭了回来。当时只听到嘎吱一声,后来塞止血纱布、打止血针、跟医生周旋转院事宜,也没注意。再次抱起于乔,他的腰就开始疼了。以陈一天的体力,于乔的体重,如果排除腰伤,跑一公里应该不在话下。但腰上使不上劲儿了,于乔的重量就让陈一天招架不住。脚下时而有雪,时而是冰,他每迈出一步,都咬紧牙关,声带搅拧,无声地“吭”一下。所以,于乔刚刚的呓语,陈一天忽略了。又跑了几十米,陈一天步子彻底慢下来,他额上全是汗,低头看向于乔,问她:“要不,你下来走一会儿?”于乔没正面回答,又微弱地喊了一声:“爸爸。”这次陈一天听清了。怀里的于乔只露出惨淡的额头,路灯下,跟陈旧积雪一样,颜色发黄。陈一天单膝跪下来,手屈起的膝盖支撑,拿手碰于乔的脸——脸是热的,血液仍在奔流,她那声“爸爸”是梦话。高架桥近在眼前,只要走过桥下的斑马线就到了。“于乔!于乔!”他连叫了五六声,一声比一声大,这才把于乔叫醒。于乔睁开眼,喊了一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