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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还未及笄。她父亲秦少白与他是同僚,那日正好邀他去秦府吃酒,偏巧撞见这小丫头拿着白馒头蘸腐乳躲在曲廊尽头悄悄地吃,rou鼓鼓的脸颊上沾着一星油黄的腐乳,他从没见过哪家姑娘能把馒头吃得如此生动,眼睛鼻子嘴巴像在跳舞,叫他记了多年。卓北安眼前闪过巧笑倩兮的姑娘,眉生花眼含水,怎样都与堂下跪的女人对不上号。她眉眼里只剩了些旧时轮廓,余的便像被抽空骨血的皮囊,毫无生气,他差点没能认出这蓬头垢面的女人,就是当初偷吃白馒头的小丫头。秦婠之案辗转审了半年,她杀夫焚宅,背着八条人命,是整个京城骇人听闻的毒妇,朝野震惊,百姓皆骂,卷宗送到大理寺时,没有一个寺正敢接,是他因着故友旧交的情分亲自接下这案子,逐一查证比对,确认有疑方去狱里见了她。那时天还热,狱里却阴冷浊臭,秦婠跪在地上,声声喊冤。她母亲亡故,父亲流放,亲族已然视她为耻,除了他,没人愿意见她帮她。他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说过,只要这案有冤,他定替她翻案再审,还她清白。她望他的目光,就像看到那块白馒头,惊喜并且充满生机。她并不想死。可惜,他这少年成名的神探北安,大理寺最为年轻的少卿,誉满全京的大安四子之首,却没能替她翻案。明明疑点重重,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圣旨颁下,判她秋后处决,由他亲自监斩。他不止没能救她,甚至还要亲手送她踏上黄泉。他最后一次去大理寺狱里探她,已瘦得不成人形的她笑着与他拜别。“北安叔叔,我不怪你。你尽力了,谢谢。”她仍按从前的叫法称呼他。他长她八岁,不过因为与她父亲是同僚之故,她一直都唤他“叔叔”,而今,他这做叔叔的明知她含冤却未能还她清白,她虽不怪他,他却怪自己。进大理寺之前,他曾对自己说,绝不错放一凶,也绝不冤枉一好。如今,她成了这他这辈子唯一冤枉过的人。————“大人,时辰到,该行刑了。”同来的大理寺正徐昭附耳轻道。寻常死囚盖由寺正监斩,可这秦婠夫家定远候府的老太公昔年随大安太/祖皇帝征战天下,受封为候,并领丹书铁券,爵位世袭,荫蔽后人,到秦婠之夫沈浩初手上已是第三代。秦婠为堂堂定远候夫人,有朝廷诰命在身,故由卓北安亲自监斩。“咳。”卓北安嗽起,抬头看了看天空。午时三刻,日正当空。他一手捂着唇直咳,一手从签令筒里抽出火签,手臂虚悬半空,迟迟未将签令掷下。身后的刽子手就位,秦婠瑟瑟抖起。那碗断头酒壮不了她的胆,这一刀若干脆利落,倒也罢了,若是这刀钝上几分,那她岂非变成那砧板上砍不断的骨rou?她怕死怕疼。刑场的天空不知几时阴沉下来,风呼号啸吼着卷着败叶浮沙刮过,迷人眼眸,不过片刻竟降下暴雨。“行刑。”堂上坐的人咬牙将令签掷下,浑身已被雨浇透。斩令掷地,长刀冷刃挥下,血色融雨,溅落污泥。他却与她同时倒下。银电劈过,天地如同恶鬼裂云。秦婠斩首之日,名满大安的卓北安因先天心疾,与她同日而亡。————黄泉路长,阴间凄冷,秦婠浑浑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