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h) (第2/2页)
那点微不足道的火气“嗤”声就烟消云散。 “jiejie……” 总是这样开头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然后那柔软的身体就会挨过来,不管不顾地往她怀里钻,发顶蹭着她的下巴。她便会叹口气,手臂自动地环上去,箍紧。 那是种类似膝跳反射般近乎本能的反应,一种经过无数次重复刻入骨髓的程序,哄她,顺她,护着她,成了比呼吸更自然的事。 爱成了习惯。 她追溯记忆的来路,试图找到一个明晰的分界点,一个可以归咎的源头。 是meimei在她哭泣时甜蜜地吻她的脸颊,是meimei初潮时小心翼翼探进她房间的脑袋,是meimei说“要一辈子和jiejie在一起”幼小的誓言,还是更早,早到两人挤在同张小床上分享体温与梦境的童年? 线索纷乱如麻,情感混沌一片。 没有清晰的悸动伊始,没有戏剧性的顿悟瞬间,只有无数细碎的日常,像雨一样,一滴接一滴,不知疲倦地敲打,最终在意识严防死守的岩层下,侵蚀出个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幽暗的罅隙。 她侧身,继续取出道具,主体是支细窄的按摩棒,前端圆润,适合进入。上方连接着一个精巧的、 cup 状吮吸口,中心有个小孔。她打开开关,最低档,低沉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在掌心震动。 突然,一声惊雷在近处炸开,仿佛要惩戒般地劈进来,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整个房间,将家具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墙壁上,如同鬼魅骤现,池素吓得手里道具“啪嗒”闷声砸在床铺上。 心跳声快得让她胸口发疼,皮肤,尤其是手臂和小腿的皮肤,好像被潮湿、黏腻的东西缓慢爬过,窗外又是道闪电,惨白的光映亮她瞬间惨白的脸。 池素恐惧地紧缩瞳孔,视野边缘的家具轮廓在余光里溶解变形。惊雷的余韵仍在耳蜗深处震颤,却在渐弱的轰鸣中,剥离出一缕异样的声响——那是呼吸声,活生生的、粗重浑浊的呼吸声。 它好像躲在衣柜紧闭的暗处,又好像躲在床底,又好像悬在天花板上,仿佛下一秒就要伺机滴落。无处不在的错觉扼住池素的喉咙,性欲被惊悚冲得支离破碎,以至于荡然无存。 她被吓懵了,在阴冷冷的雨夜里,从脚脖子到头顶地失掉温度,西西里弗的滚石碾压而来,这恶寒并非迎面扑来,而是你行走在深夜归家路上,被街角废弃厂棚内丝微不可闻的窸窣吸引。 你驻足,鬼使神差地凑近锈蚀的铁皮缝隙向内窥探——手电光束割开的黑暗里,竟瞥见了肢解现场,那种寒意并非源于即时的生命威胁,而是源于偶然窥见世界表皮之下,原本绝不该目睹的恶。 手机屏幕在昏暗房间里突兀地亮起。 是meimei的视频请求。 池素一丝不挂地蜷在床上,仿佛被剥去所有保护层,赤裸地暴露着,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她深吸口气,用被单匆匆裹住自己,按下接听键。 meimei的脸庞出现在屏幕里。 “姐,天气预报说你那里有雷阵雨,你还好吗?” 池其羽知道自己jiejie特别害怕打雷,虽然莫名其妙,但每次有打雷预兆的时候,她总是“哒哒哒”地抱着枕头跑进她房间,手脚并用地爬上床,装模做样地拍着池素的背,郑重其事地哄道, “不要怕、不要怕,小羽保护你。” 再后来,少女时期不再好意思钻进jiejie被窝,就会用温温热热的手心捂住jiejie耳朵,或者给她戴上耳机,放爆炸摇滚的音乐,她有时觉得很搞笑,jiejie平静又孱弱的外表下听的是嘶吼和咆哮。 “嗯。我还好。” “那就行,你不要害怕啊,听歌把声音放大点就好,或者我陪你聊天聊到你那里雷阵雨停。” 池素戴上耳机,耳膜里灌满meimei的声音,少女絮絮叨叨地念叨她在学校的经历。 池素听着,身体里紧绷的弦松开,她觉得自己幼稚,meimei性格开朗,交友广泛,她可以亲亲热热地喊她的朋友偶像“jiejie”,可以挽着前辈的手臂撒娇,那些称呼她可以轻易出口千次万次。 可那些被喊作“jiejie”的人,不会出现在她手机的特别关注列表里,她们的城市的天气变化,不会成为她下意识留意的日常。 她也不会在雷声降临的那瞬间,如天使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