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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后,谢月的病况急转直下。 谢家一族枝繁叶茂,在谢月出任家主时到达巅峰时刻:朝中两位驸马皆出谢氏,又有皇后倚重庇佑,恩宠如山,然而世人多评价谢月性贪婪、狠毒,恃宠而骄,嚣张跋扈,因此也成了皇帝的眼中钉,眼下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刻。他尚在的唯一一个女儿谢知烟离家远走,再也不干涉家族事物,谢缘常在江陵,因为谢月迟迟不肯交接家中事,活动范围也紧紧限制在江陵中,此时后悔也无用,谢家已成为风中摇摇欲坠的那一棵树,人人都立于其上而自危。 谢缘要接手的便是这样一个烂摊子。他自认是家主,头上顶的是一个家族的荣耀,因此对谢月的嘱托也认下负责。父子二人多年未见,仅仅每年年关会以书信进行简单的问候,一人缠绵病榻,一人立足榻前,除了正儿八经的家事,却再没有其他亲厚的话要说。 “我原先也没想到,给我送终的人是你。”谢月声音苍老。 谢缘没有说话。 他母亲是歌女,受尽冷眼,谢月虽然愧疚,但也厌弃他们母子二人出身微贱,连带着整个家中的人都不待见他们,连下人都能给他们以冷眼。谢月膝下的十几个子女长成,除了谢知烟一人置身其外,其余的勾心斗角、残忍手段,都是罄竹难书的。 谢缘对他母亲的印象并不深重,依稀记得眉眼好看,因为他小时候常被人说长得像自己的母亲,意在提醒、嘲弄他的出身。随着他长大,身量变高、五官长开,长相却越来越随谢月,再也找不到他母亲的半点影子。他曾经坐在镜前,想要从自己脸上找到一点母亲的痕迹,找来找去却是一个至亲至疏人的面孔,他也就慢慢地不去找了。 谢知烟对他好,以长姐身份替他出头,然而她离开了谢家,一去不回。他曾有个伙伴,是门房大爷的儿子,后来被其出卖诬陷,跪在家规面前挨了整整五十鞭子,后来又差点瞎了一双眼睛。他的三哥死于鸩杀,五哥失足坠崖,剩下的要么远走江湖,要么杳无音讯。 这个家烂到了骨头里,可偏巧他必须要接过这样的一个家,这样他才能为自己而活。他想到这里,忽而想起一个人,刹那间想念如同樯倾楫摧之势向他涌来。 桑意,他的来到阻断了他前十五年和后十年的人生,他是干干净净地来到他身边的,是他新生的源头。 是除了他母亲以外……第一个这样喜欢他的人。 他想念他。 “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谢月问道。 谢缘摇摇头:“没有。” 谢月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嘶哑:“我晓得你心里有个疙瘩……我对你母亲算不得多好,但原本我是很喜欢你的,只因你是同我最像的那个孩子。眉眼像,心气也像,又傲又冷的模样,平日我回府中,也不见你主动来我膝下侍奉陪伴。别的孩子都晓得讨我欢心,撒娇讨好,偏生你不会这一套,别人甜着嗓子叫爹爹,你却叫我父亲大人,从不肯改口。会哭的孩子总是能得到额外的关照,你不哭,旁人也不晓得你心上如何想的,自然也照顾不到你。” “孩儿成年许久,已经过了撒娇的年岁了。”谢缘淡淡地说,眼里无悲无喜,“我也从未因这个缘由责怪您,只是天生不会讨人喜欢,做不来这个样子罢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