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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住了脸,阿爹的手在颤抖,他头一回对她动手。 “滚出去!”阿爹冲阿娘吼。 阿娘走的时候骂了一声“疯子”。 夜里的风很凉,他的眼泪吹干了又湿,一遍又一遍。 (九)丹阳小报:古寺夜半弄傀儡3 阿爹第二日还是一如往常地喊他起床,给他下面条吃。他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撑着下巴看阿爹有点儿佝偻的背影,等阿爹将面条端上来的时候,他拿筷子卷着吃。 他不问阿娘去哪儿了,阿爹却摸着他的头跟他讲,阿娘归宁去了,回来的时候会给他带一篮子野菜包饺子吃。 他愣愣地点头。 阿娘几年都没有回来,阿爹的背越来越弯,手指也没有从前灵活,他像小草一样疯长,个子蹿高了好些,依旧坐在戏台下看阿爹摆弄木偶。 他也演木偶戏,演给街边乞讨的小孩儿看,演完了拿糖给他们吃。 他看到这些小孩子,仿佛看到自己,倘若不是阿爹,他也该是这些小孩中的一个,他应当长不到现在这样高。 阿爹说,他要演木偶戏,一直到手指再也动不了,身子再也站不稳的那一刻。 他那时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阿爹苍白着脸躺在床上拉着他的手,在他手上绑上一根红绳,跟他讲,戴着这根长命绳,代替他,将木偶戏传承下去。 阿爹还讲,这根绳子会代替自己,在天上也时刻护着他。 那天天上飘着雨,阿爹过身的时候,没有谁来,阿爹还有一口气的时候,交代他,让他拿院子里的推车将他推到江边上去,一把火将他烧成灰,风会带他去从前没到过的地方,在那里,他还会演木偶戏。 他推着阿爹的身体到江边的时候,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一路,他哭得伤心欲绝,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阿娘离开的那个晚上。 他怎么会不知道阿爹云淡风轻的笑容背后,藏了多少辛酸。 阿爹将自己烧成灰,为的是省下那笔棺材钱。他们原本就没有多少钱。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去的,也忘了自己趴在一堆尚有余热的灰上哭得有多惨,他抱着阿爹的灰,怕它被雨打湿,怕它飞不到阿爹想去的地方。 收拾屋子的时候,他找到一只木偶,那只木偶好大好大,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样大,而且好美好美。 看到那只木偶的时候,他总想起阿爹的话,他会将木偶戏传承下去。 他长得眉清目秀,很是好看,好多小姑娘来看他表演木偶戏,媒婆来寻过他好几回,他统统回绝了。 好多话,他只跟木偶讲,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我像不像小丑?” 每回说完,他都要自顾自地低声呢喃一句:“小丑的儿子,也是小丑。” 他不娶谁家的姑娘,怕养不起人家,也怕被人家丢弃。 他总觉得,普天之下,他唯一拥有的,只有眼前的这只木偶。只有木偶不会嫌弃他,不会抛下他。他们是互相成全的知己。 后来他翻到一本书,他那时才知道,原来自己手上绑着的红绳,不是什么长命绳,而是“同命索”。 同命索两端的人,同生同死,休戚与共。 他好希望木偶活过来,就将红绳的一端绑在了木偶身上。 自那一刻起,他做什么,像照镜子一样,木偶也跟他一起做,就像有了生命一般。 他跟木偶一起演戏,他们在戏台上跳舞,有好多人瞧着新鲜来捧场。 那段时间是他短暂的生命里最鲜亮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