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往事(李云睿回忆录)_(十三)哥哥,我不想干了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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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哥哥,我不想干了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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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拊案起身:

    “来人——传我谕令到江南:孤执事以来,兢兢切切,殷恳嘱托,禄不可谓不丰,恩不可谓不厚,尔等食君之禄,不图报效,反阋于墙,致使库产年削,实负我心,主事者革俸半年,杖三十,其余司库,革俸三月,若岁末之时,库产犹不能恢复如前,提头来见。”

    随从领命下去,我有些不安地坐回石椅上:

    “若他们真有难处呢?”

    哥哥冷笑一声:“不逼一逼——怎么知道?朕与你说过平衡的道理,江南有江南的生态,刀斧悬在头上,人要活,就得自己挣条生路,而不是靠着你的怜悯。依着妇人之仁,天下之人,就没有不可怜的。”说着扬目瞥了我一眼:“还有功夫怜悯他们,想想你自己吧——”

    他手里的折扇倏然合拢,轻敲扶手,击着节拍,丝竹和着流水由远及近悠悠地划来,远处湖心的扁舟上传来歌姬游丝春絮般柔密绵长的歌声。

    我静静地望向他闲云野鹤似的身形,良久,方缓缓道:

    “哥哥,我不想干了。”

    我怎么会不爱哥哥呢?

    父亲一生被裹挟在皇权的争斗里,小时候哥哥带着母亲和两个弟妹到处避祸,他大我和李治十几岁,长兄如父,也便自然而然而承担起教养的职责。

    那时的他也是和叶轻眉一样爱玩爱闹的乐天派,喜欢开玩笑,甚至有时也爱恶作剧捉弄人。

    真遇到了麻烦,他也会护着我,不教母亲责罚我,闯了再大的祸,他也不会生我气,他会呵斥我,也用镇纸和扇骨轻轻打过我手板,但从来没有真正怪过我。

    他总对我说:“就算你将天捅出个窟窿来,哥也替你兜着。”

    小时候他会带我们玩捉迷藏,也顺利地欺瞒了那时的我们,让我们以为,那些被权力纷争波及而东避西藏的经历于我们而言,也只不过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游戏。

    是他温和通达的性情在那些颠沛流离的岁月里给予了我莫大的安全感。

    我怎么会不爱我的哥哥。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叶轻眉是一类人,他们游戏人间、游戏一切,可是我明白,叶轻眉从来不会如他这般,拿人的性命当做游戏的筹码。

    其实,当初我愿意接管内库,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想要替哥哥做一些事,jiejie不在了,所能够明白我的,便只有哥哥了,我也想离他近一些,仿佛还像小时候那样——确切地说,我不想长大,好像只要不长大,我就可以一直活在他们在我儿时撑起的那一片至善至美的梦想里。

    然而一旦我开始替哥哥做事,就必然要从那个美丽的梦幻中将自己剥离出来。

    他那样通透明白的人,永远那样平静地俯视我,一眼就能看穿我,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完完全全地把控我——纵使他并不会真的伤害我,但我明白,我所仰赖的只是他的仁慈罢了,作为帝王,他的仁慈注定不会太多——这令我感到害怕。

    “哥哥,我不想干了。”

    当我用平静而宁缓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从旁侧注视着他的神情,我想,他会生气么?他会省思么?他会罪我么?他会留我么?

    都没有,他摆弄那只jiejie设计出来的玻璃酒杯,转动着细长的杯脚,淡淡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

    如果他转过脸来看一看我,便会看见我眼里的哀伤,然而并没有,他只是低眸欣赏着那只漂亮的杯子——一如许多时候他看着我。

    “我不适合,我原以为我可以继承jiejie,带着她的那一份活下去,将她未完成的事做完,可我不是她,我也不是你,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和她背道而驰的。”

    我终究是不舍,但是jiejie教过我,不可以为爱陷得太深,当我以为无法自拔,恰应该及早退步抽身。

    我缓缓地走到哥哥背后,倾下身来环臂拢抱住他,轻轻地说:

    “哥哥,对不起,到了明年,我便交权,我不会胡来的,年底以前若是出了岔子,你还罚我。”

    “真不干了?”

    “嗯。”

    他拍拍我的手背:“好,你是朕的meimei,无论怎样选,朕都不会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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