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2/2页)
我若无其事地回了房间,继续绘画。 我的思路像失去方向感似的变得左摇右晃,脑子像血液停滞般堵塞严重,生锈的齿轮艰难地想要转动,却几乎一动不动。我重新坐在书桌前,但没办法重新拿稳笔,笔迹颤颤巍巍,最终一个不留神画出了界线。 我实在画不下去,开始趴在桌子上,电风扇在我耳边发出振动的轻轻嗡响,把我心脏的跳动频率吹得跌宕起伏。 黄昏时刻,姥姥才从外面回来。沈择遇来到房间门外,喊我吃饭,我应了一声,慢吞吞地走出房间。 沈择遇坐在我的对面,我闭口不提刚刚那件事,打算就此掩过,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起其他话题。 到了晚上,我准备睡觉,有人却突然敲了敲我的房间门。姥姥从不敲门,那个人只有沈择遇了。我早就洗脑出一套自认为非常完美的说辞——这只是义兄关心义妹,是很正常的事情,洗一下那件东西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他还给我换过尿布呢,都是一个性质的事情。 我先入为主地认为沈择遇应该有什么别的事要告诉我,跑下床打开房间门。沈择遇递给我一包东西,又是熟悉的包装,我有点疑惑:“你不是给过我了吗?” 沈择遇指了指上面的两个字——“夜用”。他平静地解释:“卫生巾有几种长度分类,日用,夜用,护垫型,还有安睡裤型,我今天去了一趟附近的商店,那里没有卖安睡裤型的卫生巾,而且我看你的血量不是很多,今晚先试试夜用的,要是不合适,明天我再去远一点的商场买。” 我听他说了一大串话,似懂非懂地点头。我接过卫生巾时,沈择遇还告诉我,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就去找对门的邻居,或者住在隔壁不远处的表姑。 我没说话,心里自有打算。我今天下午我已经给许芝意播过一通电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许芝意的音调从刚开始的尖锐跋扈到听到我的情况后直接弱下去,过山车一样。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猜到她的脸色一定算不上好看。我还刻意把我害怕到哭出来的糗事给掩盖过去,许芝意大概真的深怀歉意,还问我要不要回京城把生理课上完再回姥姥家。她说她没想到这地方落后成这样,学校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教,这确实是她考虑不周,做事欠妥。 我总算逮到机会想好好数落她一番,但我当时被另一件事情困扰着,没心情和她继续掰扯。我就说算了,不多此一举,许芝意说她每个月都会寄东西过来给我,里面有足够用的卫生巾,想回去上生理课再打过来告诉她。那个时候的我太幼稚,还不懂她这句隐喻的示弱。我只觉得这话简直有病,跟没事找事一样,直接挂了。 至于沈择遇口中说的那些人,我才不想找他们,在这里除了外婆和沈择遇的其他人我一个也不想亲近。他们总是用一种看待外来人的奇怪目光打量我,让我倍感不适。更何况,他们也不会愿意替我承担后果,帮我洗被弄脏的裤子和内裤。我虽然才是个刚刚毕业的小学生,但也知道,血液,是一种很脏的污物,上面遍布着细菌,我自己想想都觉得恶心,根本不想碰。他们当中也没有一个人会像沈择遇这样给我科普这些丰富的知识,我突然觉得沈择遇的形象在自己内心变得高大起来,不仅拥有助人为乐的高尚品质,还具备知识渊博的学术精神,我不由对他投向崇拜的目光。 沈择遇在走之前又叮嘱了几句,这几天不要吃太冰的东西,多喝热水这类的话。我连连回应,他转身走后,我关上了房门。 我怀着好奇心打开那包卫生巾,想看看两个不同的型号模样也是否一样,却看见里面塞了一张被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我的心头动了动,拿出来,展开,熟悉的字体,笔锋凌厉,上面写的那几行字让我险些把手里的纸条和卫生巾扔了出去—— “你换下来的那条没法洗干净,上面可能还有残余的细菌,我上网查过,月经期间最好不要穿这种带残留血渍的贴身衣物,所以我已经扔掉了,抱歉,我再重新给你买条新的。” 我看了又看,脸上的guntang仿佛蔓延到后脖颈,我只好再次搬出那套洗脑的说辞,攥紧纸条在床上滚来滚去。 几分钟后,我换好夜用型的卫生巾,我看着那张放在书桌上的纸,把它重新折叠成原来的模样,打算扔掉它。可是站到垃圾桶面前时,我并没有动作。我又面无表情地返回床上,然后把小方纸默默藏在枕头下面。 随着初潮涌动而来的,是我古怪奇异的少女心事,像呼气散上玻璃般的模糊不清,又像游离在现实之外的虚无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