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生门 (第7/8页)
…他现在脑子里全都是水苓的样子,意识越来越模糊了…… 啊对了,那孩子说过,要和他结婚。 他们连一张真的结婚证都没有……她总是惦记着这件事。 其实他在这件事上总是退缩,从他瞎了一只眼开始。 现在他另一只眼也逐渐视物不清,很可能以后就是双盲。 耳朵聋了一只,手也断了…… 她是个很难得的好女孩,嫁给他这样的人似乎不太合适…… 这样不合适…… 徐谨礼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他感觉身体在逐渐变冷,被人摇了摇,打了一针,匆忙地包扎着,给他往嘴里灌了什么。 “同志!醒醒……我们来救你了,醒醒!撑住!你……我们带你回家!一定要撑住!” 朦朦胧胧听见有人在喊他,徐谨礼想开口和他们说: 不要将我送回家,不能把我送回去,不能让她看见我这样…… 他被紧急抢救了四个昼夜,终于醒了过来,仗也快打完了。 所有人都在为胜利喝彩,喜气洋洋。 胜利的那天,徐谨礼想给水苓写封信,装作他在这场战争中已经死去,好让她的生活能重新开始。 他已经拖累她那么久,不能再拖累她一辈子。 可他惯用来写字的手是右手而不是左手,他不是左撇子,用左手拿着笔写不出一个像样的字。 一种无力感蓦地将他笼罩,徐谨礼有些崩溃,他原以为他碰上什么事都不至于崩溃,更别说崩溃到流泪。 然而他确实在流泪,因为不能给她写信而崩溃。 他连“自杀”的资格都在此刻丧失。 他原本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的人,那是他答应她的,而现在,他宁愿在那场火海中死去。 战争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到底剥夺的是什么? 是尊严,完整的人格尊严。 他的记忆被战争洗礼,脑中都是血腥和仇恨。 他的身躯被战争摧残,像只被淘汰的,少了零部件的老旧机器。 那些嘉奖和荣耀都不足以弥补,功勋对他而言,其实并不如那一封信重要。 等他下了床,徐谨礼发现他连腿都不怎么站得稳了,他现在是实实在在的老病伤残。 还活着的人要被统一送回去,群众欢呼,夹道欢迎,然而他难以高兴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家。 组织上很照顾他,要特地安排车给他送回去。 他被捯饬得很体面,警卫员开专车送他,排场也有了,勋章坠在他身上,相撞时叮叮当当,万分沉重。 车上的小同志看他他功勋显著又沉默寡言,压迫感很重,不敢贸然搭话。 离家还剩一条街的时候,徐谨礼突然出声:“抱歉,麻烦将我送到离这里最近的旅馆去,我好像记错了家里的地址,暂时先别去了吧。” 两个警卫员猝不及防,连忙答应着:“可以的首长,您想住哪?我们这就给您送过去。” “不挑,随便哪里,就近住下就好。” 徐谨礼被小战士们带着打转,他们下车看了好几家,最后给他选了一家给他住进去。两个人争着要给他付钱,徐谨礼拿自己的补贴交了钱,没让他们给。 这家的位置很不错,就在他家宅子的斜对面,一开窗就能看见他的家。 徐谨礼穿着那身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军装坐在窗前愣愣地看着家门,直到他坐到背疼,也没有看见什么人。 他有些烦躁地脱掉了那身缀满勋章的外套,倒在床上,咳了两声,疲惫地睡过去。 第二天,他看见院子里有人出来了,是佣人,拿着梯子抵在大堂前爬上去,似乎在拆什么,他看不太清,只隐约看见什么白色的东西。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穿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