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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兴大发,研个磨都有小厮殷勤伺候。 谁也不像他,孤家寡人穷酸书生一个,背着褡裢包袱,穿着素衣长袍,就这么碍眼的扎进一堆锦鸡里,照面客气虚伪的寒暄才高八斗久闻大名,背地悄悄拿隐蔽的眼神鄙夷轻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是人之常情,本来也无可厚非,只是这种照应,他顾恽福薄胃口不好,消受不起。 这并不是说他有多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相反,顾恽一直觉得,自己是团糊不上墙的烂泥,混吃等死不求上进,这辈子就吃他爹千辛万苦挣来那点微薄的俸禄,悠哉惬意的老死在束州。等来生投胎的时候多背几句家训,什么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以避之、为官者不为民,不如归去、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云云,力图投生成一个爱国爱民的有志之士,报答他那耿直清廉、爱民如子的老爹的养育之恩和为民请命的终生志愿。 若不是他爹以死相逼,他能来么?不能! 有撑着草把的老汉打身边吆喝走过,草把上插满了糖葫芦,顾恽心血来潮叫住,掏出两枚铜板取下一串,捏在手里,买了之后又撇嘴一笑,暗道,不想吃,买了作甚,脑子有病…他贴着街角,在粉白院墙下沿着青砖路面漫步徐行,独自清静,他鲜少想这些腌讚事,今天却不知怎的就忍不住满脑子胡思乱想,人人争得头破血流,何必,高官当真有厚禄?清廉真会百世流芳?一心为民,光凭一颗赤心,就行么? 难做官,官难做,清官更难做。想他爹顾修远,才高八斗通晓古今,上元两百六十五年的文科状元,堂堂翰林学士,连成一片的污浊朝堂容不下染不黑的清水,被人陷害了贬责至束州,当了一个芝麻大小的县令官。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半生,却因挡了当地黑户盐商的财路,被人铜墙铁壁一样强硬后台的一句枕边风,圣上大笔一挥,摘了顶戴花翎,成了庶民一个。 饶是如此,顾远修依旧忧国忧民,他自己那条路路没走到黑,就想方设法赶驴上架,让他儿子继承遗志。顾恽虽然天资聪颖,却耐不住这人奇懒无比,顾远修忙着忧心百姓生计,没工夫管他,等他闲下来,就绝望的发现,他儿子已经在自学成才中,将做吃等死奉为平生之所向,好好一块良木,生生被他自己糟蹋成了不可雕的朽木,比谁都怕麻烦,比谁都会独善其身,极其愧对圣人教诲。 顾远修追悔莫及,使出浑身解数,说教训斥加央求,试图将走上歧路的顾恽扭回正途,熟料他儿子长了双漏风耳,软硬不吃油盐不进,顾远修被气的美髭直颤悠,抄着鸡毛掸子追着这不成器的逆子绕着院子转圈的跑,可打也晚了,顾恽已经长成了一棵歪脖子树。 罢官之后的日子虽然清贫,较之从前,也没差到那里去。顾恽觉得这样就挺好,他爹不用呕心沥血茶饭不思,不用早起晚睡半夜爬起来上公堂。他没有顾远修那种忧国忧民的大义秉然,也并不觉得少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顾恽,百姓的生活就更加水深火热,解救天下苍生,除却神明,从来不是个人之力办得到的。 有时对比顾远修,顾恽觉得自己简直是有些凉薄了,他偶尔突发奇想,都能被自己逗乐,根正苗不红,自己不会是捡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