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2/2页)
> 从前人们只知东宫的太子温润如玉,经此事,才初见他手段狠厉的端倪。 我呢,任凭太医这天在寝宫里进进出出几百次,鞋底都走出火星子了,就是不醒。 也不是我故意拖着不醒,许是小孩子生病身体变弱,身体一弱便引得邪祟入体,我结结实实梦魇了许久,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期间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还梦见了母妃和舅舅。梦里母妃眼珠暴凸、吊着猩红的长舌头,舅舅脖子上方有碗口一样大的疤,血淋淋的脑袋在手上托着。他们向我走来,我吓坏了,一直跑一直跑。 母妃在后面不停唤我阿殊,她说阿殊,我是娘亲,你不记得了吗。 我跑到跑不动了,停下来呜呜大哭,嘴里含混地说着你别过来,我害怕。 舅舅问我是不是在宫里受了欺负,让我和他们走,我们一家人团聚。 我问道,哥哥呢,哥哥怎么不在。 舅舅说:接了阿殊,我们再一起去接阿炀。 这个梦的结局是我闻见了一阵香气,然后回头,舅舅和母妃的身影倏忽间消散了,我的身体也不再那么难受了。 给太后送完了寿礼,谢泠本要马上赶回去,只是我一直昏迷未醒,便被绊住了脚步。他叫人搬了方书桌至我的床前,侍从把外面的信件和文书一封封送进来,他有时在桌前写信,有时在外厅和官员议事。 我是被煤球舔醒的。那时我感觉自己脸上痒痒的湿湿的,便睁开了眼睛。 窗外日头正毒辣着,金黄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照进来,室内一片亮堂。 没有宫人在,只有谢泠伏在案上睡着了,厚厚的信纸在他手底下压着。 我赤脚走上前,支着脑袋趴在桌上,好奇地瞧他。 印象中谢泠总是被很多宫人簇拥着,矜贵疏离,他性子淡淡的,鲜少像其他皇子公主那样爱说爱笑地玩闹。我与他挨得这样近的时候,数起来也只有一两次。 那时我还是刚把路走顺溜的小孩儿,见了谢泠就天然对他欢喜得很,若再直白些讲就是——小孩儿都喜欢好看的,那时的我也不例外。从前母妃笑骂过我说,自打我还在襁褓中起,只要是长相平庸的宫人给我喂饭,我小脸就左扭右扭不肯张口,换了个好看的来喂,立即听话了,吃完还对人笑。 而谢泠是这个皇宫里长得最好看的人。 我幼时知道自己招人喜欢,所以任谁我都敢上去亲热一下。要不怎么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当时是在宫宴上,皇上太后妃嫔王爷好多人看着呢,我凑到谢泠身边扭扭捏捏就是不肯走,非要他抱,末了,还顺走了他随身佩戴的一枚玉佩。这件事被我亲哥哥谢炀挂在嘴上笑了我好久。 扯得有些远了,我如今看着谢泠的脸,不由得想起了那些旧事。 谢泠这会儿睡着了,眉头还微蹙着,我忍不住伸出手来想抚平,不料刚一触上,他便醒来了。 我有些心虚,讪讪地收回手,背在身后,复又镇定地微笑着叫他:“太子哥哥。” 谢泠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刚睁开时,还带着些许迷蒙的睡意,再一眨眼间,便恢复了清明。他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后,也微笑着说:“公主醒了。” 我在父皇的孩子里排行十七,他没有叫我十七meimei,也没有叫我阿殊,而是叫我公主。 煤球见我们说话,也跳上桌来凑热闹,我看着煤球,想它一定是谢泠捡回来的,又想起之前阿月也是谢泠专程要了回来照顾我。每回危难中都是他来救我。 我心里热热的,一时间觉得谢泠十分好,天底下最最好,于是那股任谁都敢去亲热一下的劲儿又上来了——我用自己软乎乎的小手握住他的胳膊,言辞恳切道:“哥哥叫我阿殊更好!” 谢泠神色住了一住,随即笑意更甚了,在舞着细小尘埃的暖光里,看起来无限温柔、无限纵容。看得本公主呆若木鸡,若本公主是只小狗,此刻一定摇圆了尾巴。 只听谢泠从善如流地改口:“阿殊。” 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