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眼泪 (第1/3页)
“首先,我得向你道歉。”阮静秋说,“从沈阳回来之后,我一直没抽出空当去家里看望嫂夫人。南京方面说你是殉职了,按相应的待遇发放了一部分‘抚恤’,但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撤离徐州之前,我曾托人向家里带了封信,提议她带着孩子尽快出国或是搬去香港。现在看来,我本不该多此一举,要是他们没有走,你们一家或许就能团圆了。” 廖耀湘沉默了一会儿,对她摇摇头:“这不是你的责任。五月我回南京述职,那时曾和他们母子俩匆忙见了一面,也叮嘱过,若战事不利,就听从安排搬到台湾去。郑竹斋那一家人倒是留在了大陆,可听说日子过得比他这个坐牢的还要难熬。对于他们来说,我是个‘已死之人’,能因此有一点得以维生的资助,我已经很知足。这场仗终究是我自己败的,我没有什么颜面再见他们,有生之年更没有再见的希望。” 听他越说越是怅然低落,阮静秋连忙安慰:“总不至于没有希望。大陆至今没有向台湾公开你们的消息,正是顾念着许多赴台的家眷,不愿使他们陷入生活困窘的境地。再说了,又不是要坐一辈子的牢,等你们都恢复了合法身份,自然可以把家人都接回身边。” 廖耀湘听了这话,抬眸细细地打量她:“你当了将近十一年国军,改弦更张不过才两年光景。你为什么这样笃定?你说这话的语气,简直像是预见了以后发生的事情。” 阮静秋一愣,心中警铃大作:果然是多说多错,她就不该提那最后一句。面对他锐利的、审视的目光,她自认不能编造什么谎话用于搪塞,索性也坦率地回望过去,答道:“是,我就是这样笃定。我给不出某一个确切的理由,但我见过的每个人、经历的每件事都让我非常笃定。都说‘日久见人心’,我相信再过一些日子,你也会和我一样笃定。” 廖耀湘忽然问:“你这么信任他们,为什么没说出雨庵真正的死因?” 阮静秋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这话才出口,她就明白过来了,不由瞪大眼睛:“你诈我!” 廖耀湘收回审视她的目光,他的脸上浮现出某种复杂的、陷入回忆的神情。“我看到了报纸,”他低声说,“但我一个字也不相信。我认识他十多年了,南京城破、血流成河之时,他尚且没有自乱阵脚,更不至于因被围困就疯癫欲狂,落得被乱枪打死的境地。在我们开始这场谈话之前,我还不能确定你是否了解内情,直到听你说‘害怕提起又想倾诉’,我才敢推断,你必定是一位重要的知情者。”他说着,手掌慢慢地握住了拳,“所以,我没有猜错,是不是?是谁最后开的枪?是你、是副官卫士,还是……他自己?” 阮静秋不得不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走了两圈。正像她自己刚才所说的,在此之前,她仅仅概略地向杜聿明说过当天的真实情况。两年时间过去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旧事重提究竟是能够为她带来一星半点的解脱,还是会重新撕开刚刚愈合的伤口。廖耀湘看她背向着自己久久不语,叹口气,起身轻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好了,今天就聊到这里。雨差不多停了,我先回宿舍去,你也早点休息。” 阮静秋仍背向着他说:“是他自己。”话音刚落,她就感到肩上的那只手掌僵直住了。她还以为两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