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盈照水(一) (第4/7页)
安君本人也算是工笔的名家。你若是想找贵人做靠山,这本事或许能让她高看你一眼。」 关以桑落下一枚闲章,笑着对他说:「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官娘,大多愿意收藏我的字,以此拉近关系。你以后想将这些作品送出去卖人情,记得别要个亏本的价钱。」 在梅知听来,关以桑的意思,无非还是瞧不起自己的出身。脱离母族又尚未嫁人,无依无靠的男子出卖才艺,与以色侍人的倡家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关以桑的考虑则是完全相反的。 梅知若是真的想成为孟霭那样的士子,光靠出席贵人的宴会是不行的。他需要与足够多的名士交游,互相唱和吹捧,才能挣到自己在人世立足的位置。 然而关以桑也有私心,并不愿意真的放手,将梅知从自己府中送回孟霭的船上。 她也摸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是她知道两件事,一是她想帮助梅知完成心愿,二是她希望梅知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可笑吧? 关以桑每次提笔为梅知写字,心里都有些忐忑。她并不常为人题字,然而确实想多和梅知见上几面。这些字画可能将梅知从她身边送走,然而为了梅知脸上的笑容,似乎也算值得。 罢了。 除了书房,有时他们也会在夜晚结伴登高,在悦动的火烛边,描绘下目之所及的一切星光。有时提前支开用人,他们也能借着蜡烛,一边讲学读书,一边分享各自偷带的点心。 梅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十八岁生日时,在关以桑身边,「年年都与先生共望这轮明月,似乎也让人向往。」 而关以桑的回答是:「嗯。」 / 冬日吹过第一阵北风那日,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临安公主以烟花为信,勾结肃王兵马,从乡郊马场直入皇城,企图谋逆。 既是「谋逆」而非「篡位」,最后自然是没有成功。皇帝没有将此事公诸于世,对临安公主党的调查,也是全权交由储后秘密进行。 与临安公主有过来往的官员,从事情败露开始,个个提心吊胆,生怕风吹草动。关以桑恪守礼法,向来是储后党,并未参与分毫。可她的恩师却是临安公主最信任的幕僚,因而有了连带的罪名。 在她入狱之后,林家便派人将儿子接了回去,留下一封请和离书。 嫁妆一并收回,府里一下断了进项。关府入不敷出,关以柘请人在花园里修了堵鲍鱼壳的围墙后,便连带着那九株照水梅,将小一半的和安园卖给了救驾有功的李千守备。 只是生活穷苦一些,倒也还好,其他人落井下石的事才可怕。 比如说,太医院那帮势利眼的庸医,没收到足够的出诊金,大雪天里拒绝出诊…… 关缣甚至没能等到她出狱。 难啊。 / 在大牢里关押了一整个冬天,又换到刑部软禁了一整个春天,也没有人能查到关以桑对谋逆知情的证据。 坐实不了「知情不告」,侥幸保全了性命,却又因为「遇事不能察」,连降三级,被挤到无实权的位置上。出狱之后,便成了一个专职处理文书的小官。 对庸人而言,那个新官职确实杂务太多。然而关以桑有能力,也有魄力,大刀阔斧地改了一贯的章程,居然把它变成了一份清闲差事。 案牍之事困不住她,于是留了足够的时间在家。 「大人凡事亲力亲为,花钱雇我干什么?」梅知有些无奈,「还教四书五经……这是少爷们该学的东西吗?」 这话一下点醒了关以桑。 「已经半年没给你送过束脩了。」 「何止啊。」梅知转过头。 他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一本蓝色的册子,在关以桑面前晃了晃,「我在宴会上帮贵少作诗,赏钱全在止机和持杼身上了……小人每一笔都记着呢。」 「知道了。」关以桑伸手要接,「给我吧。」 可梅知却将账本塞到了自己的外衣里,「等大人复职再说。」 说来好笑,连关以桑自己都笃定复职无望,梅知却能这样信任她,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