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柳初含 (第2/2页)
子自许,身虽弱质,已有雏凤清姿,且家教谨严,不受人辱。牧之别讨没趣! 杜郎却不见沮丧,越难攀折,越要一试。打定主意便要排除万难,窃玉偷香,否则日思夜想,更难轻放。他指尖稍动,似弄笔状,十指葱白,如玉生光。忽而一笑,问道,李家小郎喜欢什么样文章?诸生见他自负姿态,有的笑,有的骂,纷纷道且住。那张生又说,我早吃了一回闭门羹,伊人美则美矣,神情冰冷,意正辞严,真个叫在水一方。我赌牧之这回铩羽,赌输了,包你在此地酒钱。旁人也都下注,忽有人道,便有个凭信吧,不然任牧之舌灿莲花,把我们都唬了去。牧之笑骂,就你长了张嘴。张生思索了便道,李郎身上长佩一玉,你若能讨来,我们也就服了。牧之点头允诺,玉骢性娇,障泥未解,却不知何时捎了路边一朵,正是月季。指尖动作也变了碾抹,佳人态若不胜,随风细颤,在他手中渐浸芳汁,直到粉身碎骨。他凑到鼻端深嗅,闻到破碎的黏糜的香。 牧之打定主意,便将游学增广心思,换作寻花问柳手段。写了拜帖一封,要与李郎修个同门机缘。先生见他咳唾珠玉,英姿勃发,虽文名日盛,其人虚怀谦然,不免生了爱才心。又听他离家远行,旅宿无着,便延入宇下,邀他久住。西厢正是李郎住所,闻声启扃,相逢一眼,如倾盖白首,须臾千秋。觉言语之为腐蠹也。李郎归处,心魂既降,方觉书页被自己捏皱了,如春水縠纹,不免长吁。从此同行同学,言浅意深,情好甚笃,相会只在日间,哪里行得夜船?杜郎以文挑之,语涉六朝,采莲曲多。李郎神色自若,进退在度。杜郎又引旧作《感怀》,自许颇佳,其中有: 往往念所至,得醉愁苏醒。 韬舌辱壮心,叫阍无助声。 李郎亦称道不已,当窗轻吟,自忖曰,我道他是个纨绔公子,却原来身负弘才。观其诗文,时如彩笔生花,川流恣肆,滟滟俊爽。时如秋日雁唳,银瓶乍破,铮铮有声。豪中有细,洒枝观音,翻作金刚肃面。思及平生,竟至泪落,屈子风流亦有摇落悲,太白飞扬也招肃杀苦。宝马不得伯乐,不血汗反出盐,天下久如是,况吾二人耶?后得杜郎手抄《阿房宫赋》,问及所爱佳句。牧之原以为他要说些“歌台暖响”、“舞殿冷袖”之类的句子,岂料他沉吟道:杜郎高才,句句都好。我却最爱“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 杜郎叫他应得措手不及,始觉途远行迷。斯人桃花如面柳如眉,身为下贱,心可摘天。他闻到李郎身上,正悄悄苏醒某种风情,仿佛雨打黄昏,落红满庭,随步碾散芬芳,主人却深深闭门,寂寞谢客。李郎渐至分化,定是坤君,否则如何艳丽夺人,怀璧生罪呢?他们生来是这样命运,菟丝附女罗,痴情断人肠。他却从爱恋中生出惊和怖,好似头一回戏不知如何收场。所以李郎问起爱来,他只喏喏应是,从不提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