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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他对着负重爬升的朝阳哼起一段歌,歌词提到责任、荣耀、国家,他的歌声很清澈,像幽冷的山泉,潺潺但刺骨,动听却严肃。 孙亚梅多问了一句,林旭解释,责任、荣耀、国家正是他的校训。 如果meimei在场,就能听出这位青年提及的学校正是西点军校。 孙亚梅在闺阁长大,并不太了解外头世界,很高兴林旭肯说起在美国求学的故事。日出之下,汪洋之中,人会进一步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思绪泛起波澜,愿意多说多听。 那时清华官费出国的林旭才从哥伦比亚大学转入军校。 军校有捉弄新生的传统,老生欺负新生是司空见惯的事,入学不久后一群老生堵住林旭去路,知道他来自中国,命令他唱首中国的国歌来听听。 唱可以,林旭要求他们立正以示敬意,老生拒绝,林旭也拒绝。 为首的突然对听中国国歌没了兴趣,要林旭像奴隶拜皇帝那样,跪下磕头,听说你们中国人很擅长这项技能。 林旭忍无可忍,举起拳头,愤怒地冲向他们。 “你打赢了?”孙亚梅问。 “岂能。”林旭笑笑,看向她的眼睛,“我被狠狠剋了一顿。” 一对八,双拳难敌十六手。 故事进展到这,难道不应该是英雄以一敌八,把恶人打得趴下,狠狠雪耻吗,戏文不都这样写吗?怎么会是英雄挨了顿结实的打。孙亚梅错愕,她的表情,天真至可爱。 一条丰厚辫子垂在身前,温顺乖巧。 林旭不忍叫她失落,告诉她,后来他的事在学校传开,再没人敢欺负他。话才说完,便听见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哪来的讨饭丐儿。” 嫌恶的话横插进来,一只手拉住孙亚梅。 是舅母。 温州话骂的是林旭,中年妇人用什么事都别想瞒过她的眼神剜人,带走孙亚梅,嘴里念念有词,快走快走,这人身上怕不是有白虱。舅母还是顾念梅儿的,走得慢,不时用身体挡住她的坏腿。 孙亚梅走出一截,猛地回头。 晨光柔曼,海风清凉。青年身后是升起的朝阳,他站在甲板上,破落又文雅,面带微笑,目送她离开,脚下还是那双健谈的鞋,右脚六个趾头。 林旭不知道,他无心的一番启示,支撑了一位闺阁小姐度过漫漫一生。 ——新社会新就新在不管六个趾头还是腿脚不便,一样是人,你我该和身体健全的人没有分别。 日出是这样伟大。 宣告着人不必为自身残缺羞愧。 朝阳之下,人人平等。 1927年,初春。 曾经说过哪怕成了老太太也要缠着孙亚梅的meimei,最终没能成为老太太。杜仲明还在襁褓,次年,杜家的大轿子在前往温州路上,她没带走阿纯,阿纯属意一位教书先生,如果跟她去绍兴,是要继续做丫鬟的。 meimei从前在信上总说:平哥他待我很好。 然而人是多面的,一样的人,可以待人很好也可以待人不好。好与不好,都不打紧。 明儿可爱,像meimei。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