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登基

    本朝第一位女帝登基之时，白虹贯日。

    祭乐嘈杂，钟鼓齐鸣，明黄色的铺地锦绣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在一个时辰之内变成了艳丽斑驳的朱紫。

    从永宁殿到宫门口，满地狼藉的鲜血，腥气扑鼻。

    帝王冕旒纹丝不动，坠珠遮住她困倦的眼睛。

    死谏者十八人，以身行刺者二十六，皆斩于玉阶之下，泣血声声不绝于耳，而帝王充耳不闻。

    吉时见红。

    大吉，大喜。

    压轴出来送死的是三朝遗老乔劲臣，今年八十八岁，手足俱颤，先帝在世时，是众人敬仰的太子太师，功绩累身。

    老头站在玉阶之下，铁骨铮铮，宁死不跪，他倚老卖老，呼喊女帝的大名。

    “郦兆雪！往日先帝对你不薄，太子殿下更是将你视作珍宝，允诺登基之后予你大好封地做陪嫁，你为何在殿下守灵之时对他痛下毒手，致使他如今昏迷不醒、生死难料——”

    天子终于往前倾倾身，好言相劝：“乔老年迈，赐黄金万两，返乡去吧……”

    “——郦兆雪！”老头怒极咆哮，险些吼出血来，“国有储君，你一弱质女子之身，妄想御极，天下忠良岂肯俯首！你便不怕天下动荡吗!”

    天下忠良。

    她直起身，恢复了从前的姿态，俯视着乔劲臣。

    郦兆雪在心中叹息。她不知道乔老口口声声说着什么不薄、珍宝有什么用？是想唤起她的“人性”吗？

    乔劲松大概不明白，她不是能被感情打动的小孩，更不是给足嫁妆就能摆平。天下触手可及，她凭什么不能伸手去拿呢？

    若论手段，兄长不是输了吗？成王败寇，全凭本事罢了。她就是唯一的帝王。

    天下忠良，来一个她杀一个，来两个她杀一双。

    一心求死，她能奈何？

    她等着乔劲臣忠直死谏，一头撞在玉阶上。

    白虹大盛，血光四溅。

    满地哭声骤停。

    禁军统领顾星吾提刀上前，单手抓起乔劲松灰白散乱的发髻，低头一看，尤有呼吸。

    年纪大了，力气不够，乔劲松没能一头撞死，还有意识。

    不待天子吩咐，顾星吾照例举起钢刀，赤红的刀尖上滴下粘稠的血，打湿了老头的眉心。

    “等等。”郦兆雪抬起右手，玄色龙袍在风中轻轻摆动。

    冕旒下露出的红唇微微一翘，她道：“朕今日登基，后宫却空无一人。乔老家世清贵，门风卓著，听闻家中有位孙辈风姿不凡，学识上佳，朕有意迎娶为后。”

    她道：“今日大喜，不如喜上加喜——立刻接进宫来。”

    乔劲臣目眦尽裂，上气不接下气，一下子晕了过去。

    顾星吾低头看了看他。

    “表哥。”她阻止又一次想要提刀砍人头的顾星吾，道，“把乔老送回家去，把我的‘皇后’打扮打扮，接进来。”

    残余没参与死谏的生还官员们面面相觑，玉阶上下鸦雀无声，只有日晕更加刺眼。

    顾星吾站在原地，沉默一瞬，刀尖一转，血珠如柱从刀尖上流下来。

    他看向百官：“既然陛下后宫空虚，不如多纳些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