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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德蒙需要带走的东西非常少,或者说他的公寓本就小得可怜,能够承载的物品也不多。他往书架的缝隙处塞了几颗能够驱虫的小球,又为自己的行为哑然失笑:在这个可以冻死人的残酷季节,所有飞虫都快绝迹了。那些追着雌性求偶的漂亮飞蛾已经变成了仅存于夏季的回忆,埃德蒙曾在纱窗上抓到过一只漂亮的天蚕蛾,它无助地挣扎着,留下了一排珍珠似的小小的卵。这是它的战斗,它的最后一击。埃德蒙本想把它捏碎或踩扁,但他做不到。所以,他把它拿下来,打开窗,让它飞走了,飞进八月浓稠的夜色中。他不讨厌蛾子,也不讨厌蜜蜂,他只讨厌看上去太过恶心的东西,比如贴在墙纸上的蜈蚣。埃德蒙挑挑选选,拿走了《魔法史》和《咒语学》。他的工作台可以搬到那间湖边小屋里,兰尔加娜已经派人打扫过了,那里面一尘不染,整齐明亮,是个非常合适的教学地点。 他提着行李箱,从花园里的魔法阵中跨出,思考要不要继续使用瞬移术。四周静悄悄的,连虫鸣都彻底消失了。他叹了口气,没由来地回忆起了他的素描本,冬季是一个不适合绘制花卉的时节,他可以画被冰冻住的小溪,可以画噼啪作响的壁炉,可以画滑溜溜的乡村小道和杂乱的灌木丛,但他不能画在寒冷中艰难求生的植物。他养的那盆玫瑰已经败光了,他支付不起建造温室的钱,所以只能任由它凋谢。 刚出花园,他就看见了等待着他的薇尔莱特。比起秋季时,她厚实得多,模样也更加谨慎了。“兰出门了,”像是察觉到了他心中的疑问,她主动道出了女主人的行踪,“用过午饭后就离开了。坎蒂丝夫人请她去参加茶会。” “坎蒂丝?”他只想到了那只会欺负拉瑞的乌鸦。 “是的,她是兰尔加娜的好友之一,偶尔会来鲁费尔德庄园拜访她。”薇尔莱特接过埃德蒙手里的行李箱,又一次充当了引路人的角色。“我们都很欢迎您,莫兰迪先生。兰尔加娜让年轻的卡瑟琳服侍您,她还没满十八岁,是个胆小的姑娘。” 埃德蒙微微皱眉,好在薇尔莱特走在前面,无法看见他的表情。“我不会刁难一个比我小一轮的人。” “太好了。我会替她感谢您的。请走这边,米勒太太已经为您准备了能够暖身子的午茶,她希望您会喜欢她的手艺。”薇尔莱特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接待他,这让他想到了站在魔法师协会前排的员工。犯错是不被允许的。如果她遇上了前来声讨梅萨希姆的家长,那她只能自认倒霉。如果埃德蒙恰好不在(当时梅萨希姆还是他的下属),那她只能重新为自己占卜一次,或者找女巫街上的太太要一张幸运符。 埃德蒙这次走的是正门,大厅的左侧就是通向二楼的楼梯。还在打扫大壁炉的女仆提着水桶匆匆忙忙地经过,没看他一眼: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很熟悉他了,就像他很熟悉这间宅子一样。埃德蒙在客房门口见到了薇尔莱特口中的卡瑟琳。房间里的床铺又换上了新的,就连瓶子里的花束也被拿走了。他摆手拒绝了卡瑟琳的好意,不需要她为他服务。“那我能做什么呢?”她的声音又细又小,像一颗碰了就碎的水珠。“随便你……该干什么干什么,仆人的生活不只有工作和劳动。”埃德蒙原本想在句尾加上她的名字,但他不清楚该如何称呼她。对于比他年轻的贵族姑娘,他通常叫她们“小姐”。面对下属时,他会摆出上司的架子,直呼其名。但卡瑟琳既不是贵族,也不是下属。所以,埃德蒙把滑到唇边的“卡瑟琳小姐”吞了回去。他打开箱子,拿出衣服分门别类地放到柜子里。整理完毕后,埃德蒙轻轻叹气,回过头看卡瑟琳。然而,她已经消失了。因为他说过,他不需要她。 兰尔加娜仍然没有回来。埃德蒙借用了她的办公室喝下午茶,卡瑟琳手里的托盘在拉开窗帘的屋内闪闪发光。他问她,你们也会等待兰尔加娜回来吗。卡瑟琳点点头。他的情人是庄园的主人,是仆人们的依靠,是这个小小的世界的中心。不知为何,埃德蒙也产生了如此的错觉:他以为自己也是那个需要兰尔加娜的人,他以为自己也像其他人一样,等待着她。可惜的是,兰尔加娜一直都没有出现。信使说,她决定在坎蒂丝夫人家过夜。至于她到底是几点钟回来的,埃德蒙不清楚。彼时,他还在梦境中,试图摘下挂在树梢上的金星。它闪了闪,萎缩成一片金黄色的叶子。它对他说,秋天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