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胡同记事(上) (第3/3页)
也填不满。 空气里有一股腐烂的气息,和灰尘一起被吸到肺里,木板封住了窗,大风冲击着门板,似乎是想要把他救出来。 男孩弯起双腿抱住自己,他开始数数,从一开始,封窗的铁钉每摇动一次就往后数一个。寒气从水泥地板向上侵蚀,让他忍不住地发抖。 他不清楚时间如何流逝,黑暗中的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但他数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时就没有办法数下去了,因为他不知道下一个单位是什么,胡同里的人没有谈论过这么大的数字。 所以他数到已知的终点,然后从头开始。 没有光,没有声音,腐烂的味道也逐渐减弱,风慢慢地停了,一切都在远去,唯一能听见的是他自己梦呓般的计数,他在烦躁、不安和绝望的情绪中轮回。 不知道多少个来回后,那扇门终于松动了。 然而陈林没有抬头,任由清晨的微光和冷风倾泻在他身上。 开门的人带来了早餐,半块红薯和一个鸡蛋,用搪瓷的盘子装着放在地上,然后说了一句“他妈的”。 后来每一次陈林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院长就会把他关进小黑屋里,他渐渐适应了在封闭、黑暗又安静的狭窄空间中度过一夜或一天,不仅如此,他还成功接受了这是理所当然的生活环境这一观点,并不对此感到埋怨。 不过他实在过于聪慧了,在同龄人追逐打闹的时候,他通过观察学会了用铁丝撬锁,看守人的排班和行动规律也被他完全摸清楚了,轻而易举地就营造了一个陈林已经变老实了的假象。 随着年岁增长,孤儿院送来的饭菜已经很难满足他的胃口,而他选择观察古玩胡同中的行事准则,稍微了解到了那些商品流通的定律。 在陈林看来,部分特殊的古玩能换取数额较大的货币,而货币可以去换取食物和玩具,而他能清楚地看到那些古玩的共通之处,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挑了一个时间充裕的上午翻墙出去了,先是用一簇槐花和一个小女孩换了一支铅笔,然后用笔去换弹珠,换卡片,换金鱼…… 最开始的几步一定要从那些愚蠢的同龄人身上下手,他们对自己手里物件儿的价值一无所知,能很轻易地通过引起他们兴趣来换取更高价值的物品。而每样东西在陈林眼里都有一个数字,他的每次交换都不会亏本。 第二步是得到能和成年人进行交换的东西。他把目标放在了一个带着女儿来摆摊的男人身上,这时他手上已经有半瓶散发着芳香的头油,这个东西引起了女孩的注意。 “我可以用这个换您的东西吗?”男孩蹲在地上,向男人展示了自己的半瓶头油,然后指了指摊位上一块不起眼的铁片,“那个东西很适合当我的宝剑的剑柄。” 男人在女儿和没有价值的铁片上看了几眼,砸吧砸吧嘴,把铁片丢给了他。 “谢谢您!”男孩高兴地道谢,和那些在街头游戏中赢了其他伙伴的孩子别无二致。 男人想可能是因为男孩找到了一个可以向伙伴炫耀的新玩具,并不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离开摊位后,陈林用相似的理由在胡同中交换,他手上的物事没一会儿就变一次,最后变成了一块青铜的圆盘。 圆盘上面覆盖着绿色的锈迹,一大半都被锈蚀得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只有边缘还能辨认出几个歪歪扭扭的文字。 陈林感觉到这块青铜是活着的,其他能卖出好价钱的古玩大部分也是活的。 他能看到三种情况,没有生命的材料,活着的材料和活过又被杀死的材料,其中第一种随处可见,第三种最为稀少,也难以和第一种区分,所以他谨慎地选择了第二种。 最后要做的就是把这块东西换成货币,这是最难的一步,耗费了他不少口舌,才让买家尽量多的向他支付了钱款。 尽管算下来还是亏了,但他依旧很满意,现金是之后所有交易的基础,他可以不那么显眼地直接购买那些被错判的宝物,然后胡同的一头买入另一头卖出,或者推销给闲逛的散客,总之,他有了启动资金。 陈林留下了一部分作为下次购买的成本,剩下的钱则用来品尝了一碗豌豆黄——来自于那位接受了槐花的女孩儿的父亲。 怎么说也算是他的一个投资人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