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1/3页)
01
我并不嫉恨,我本就是俗世之人,是机缘巧合被领上来做的仙。根在凡土里,鄙俗就是我的本质,中庸就是我的天资,无心变,改不得。想当年我在凡人之间也未见得如何优异,如今身处仙人居所,不过挂个弟子身份,担个前辈空名,虚得绵长寿数,就连野心都似石头缝底下压着的芽苗,不用掐就绝了。如今仙界修为昭示着尊荣,我也只期保持寻常水准不会太丢门派脸面,如此心性更不会想着和同辈的孩子们争着洗骨伐髓,去掉那一身人味。 唉。 我坐在淋漓的雨声里,依然看着师弟师妹们匆匆来去,以一如往昔的赞扬和欣赏注视他们挣命换来的丰功伟绩,守着最与时俱进的文章和最古朴久远的书阁,当着最默默无闻的大师兄。在这座山上,安然的雨是我的垂帘,我在帘后躲着,享受着一日如一日的平静,像是一滴水,溶到了天地。没人会特意找我,但所有人都会在上表文书典籍的时候标纂一笔雨阁仙君,很喜欢。 不过我负责巡游书阁总也遇到很多人和事,自然也有和上表文章里“敬启”的恭顺不一样的地方。私下的议论在这种寂静之地也很经常,之前缩在角落假寐,一不小心听了墙角,大概的意思好像对我本人不大和善,后半段我就没听跑走了。不得不说在年轻弟子嘴里我好像就是一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传奇人物,无甚作为无甚名声,师长不疼师弟不爱的…… 在我的法力可以将雨的范围扩大到方圆十里并维持不变时,师父出关了。 他渡雷劫,可喜可贺。 有一个实力强大的师父可是行走仙界最好用的护身符! 只是,我也被雷劈了。 真是很不巧,水导电来着。 曾有人说雨阁的雨是仙泉,淋了好处多多,我那时刚任职位年纪还轻,只是无聊透顶乱施法力下着雨玩儿而已,雨是我的灵力和着血化的,没什么真好处可拿,所以听到雨滴传回来这种留言吓了一跳,生怕是干了坏事儿变成溜人捉弄人的坏师兄,被淋一身水落汤小狗一样的小仙君小师弟们闯进雨阁里暴打,于是第二天,雨阁下的雨滴变成了杏花,香得满山人捂着鼻子进阁,第三日满地层层的杏花消失不见,又下的雨,他们自此就晓得这雨不是啥能收的宝贝了,没人再特意去淋一遭。只是后面每季我都把桃花梅花桂花轮着来下一遍以提醒后来人,免得再传出什么琼浆玉液的谣言来,反正瓣瓣凡花都是我种下的收集的,撒着玩也没关系。后面书阁里的少年人们实在闲着无事不想学习就开小差讨论着雨阁落花种类规律,定下了桂期、棠季、梅期、菊季等等作为阁内时间轮转的标志,口口相传得几位大长老都晓得了,在阁里闭关的几位小仙家也都以此计时,搞得我莫名又无奈,还有些好笑。 就这么相安无事,一日过一日。 直到那一天,小弟子将我放进囚牢后,杵在牢门外愤愤咒骂我没有心,对着我喷唾沫星子xiele整整半个时辰的怨愤,大意是说我端坐高堂,不见云雨来去,只匿巫山做神仙,不肯垂怜。 我才实在觉得冤枉。 神仙?我只当自己是个寻常人,一粒微尘也不如,抢占先机充大王也罢了,怎么还敢在他们面前晃悠,不怕何时碍了那位天才的眼发配去干苦活?如今每日审阅的报告文书云一样变化繁复,无穷无尽,哪里是避世逍遥? 垂怜?既然明晓贱微垂帘遮丑面,何敢高坐云台垂怜足下仙?不说能进内阁的小师兄,就说小徒弟,我哪一样及得上外门随便拎出来的洒扫小弟子。论说本事就会那几样,并非无可替代,能无寸进,可叱庸才;再说样貌庸常,凡胎更少仙人十分神光湛湛,韵无可嚼,平无可赞,当个门面花瓶摆出去都丢人;再说这见人见事,更无长兄风姿风采,怯而诺诺,卑而戚戚……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在神仙堆里格格不入的是我才对,自身难保的是我才对,我敝帚自珍干他们何事!要不然我怎么师门刚分家就被流放到这孤山上了呢。 他们何时在雨阁底下这样传言,坏我声名? 我实在有些茫然,待那弟子走后我泡在水牢里回想,越想越愤怨,更加气得冒泡。我曾在雨阁花尽心思听尽了教训,最终在雨阁设立三司六审十投递,以示公允无偏颇,为了建立完善的举报监察程序制度甚至让我出了次远门求师父联合各峰主协助配合。虽然私底下都是分类收归交集一处,由我全权审阅批注下诏令,但明面上则是各峰隐姓人轮值担责,这样就是为了避免让弟子们认为会出现“何人堂下状告本官”这种荒谬之事。 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