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枯柳 (第2/2页)
长发吹散几缕,精致清雅的脸上似乎也掠过一瞬的阴寒。 而江昀旋即便踏入暖光之下,换作一副温润的笑靥。他走上凉亭至夏瑾面前,不做声地将他二人隔开。 「就说怎么忽然不见了人,原来瑾兄是贪看这院里的白梅方误了时辰。可让江某好找。」 虽然同夏瑾说着话,江昀的眼睛却一直看向对面的meimei。江韶与他对上视线后微微摇了摇头。 「兄长。」 听她声音如常,江昀冲她安抚性地一笑。他抬起手,于半空滞了片刻,而后轻轻落在她肩上。 「无妨。不是还在试婚服么?去忙吧。」 「好。」 江韶亦对他微笑,夏瑾的目光则落于江昀那只停在她肩膀的手上。而她转身便走出了凉亭,像一阵卷走落花的风。 江昀面向夏瑾,依旧笑得如沐春风。「瑾兄,请吧。」 方才还举止失常的人此时出奇地沉默。夏瑾顺了这位护国公长子的台阶,随他缓步走下凉亭。 他装作不经意地回头,而发现本应离开的人也正在凉亭对面看向他后,本似乎已经落潮的眸中折出一缕隐现的癫狂。 他无声张口,却字字落入她耳中。 「等着我。」 * 待嫁的几日,贺喜之人几乎踏破护国公府的门槛。 这是最后一天。第二日便要自江府出嫁,江韶去拜别家中女眷。最后在祖母那里耽搁最久,已渐渐认不得人的老太太握着她的手,唤着韶儿,韶儿,总将她记得最清楚。满布皱纹的掌心不断摩挲着她的手背,让江韶想起那日干枯的雪柳枝。 傍晚时扬起飞雪。已临近家仆换班的时间,江韶喊住了一路小跑的洒扫队伍,道:「这样晚了,今日便先停了洒扫吧。」 本暗暗叫苦的众人脸上不由掀起笑容,随即望见少爷也向这边过来,忙再次行礼。 江昀走到江韶身后,同她对视一眼。 「嗯。明早再扫也不迟。」 两位主子都点了头,大家便也在谢恩后欢喜地提前收工。屋顶飞檐上铺了薄薄的银席。细雪飘落,二人默契地安静下来,并肩抬头往雪幕里望去。 江昀知道江韶喜欢看雪,这她冬日里为数不多的娱乐。每年下第一场雪时,她总会在廊前默立良久,走入雪中时往往将伞收起,偶尔也会去看雪中戏耍的孩童。 他从不过多探知她的秘密。但那天的事连日来盘桓在心头,此刻更是鼓噪着欲冲出来。 不由想起当年带她回京时。问起她为何一定要他尽量同右相家的那位保持距离,先前正含笑同他谈天的人忽然低眉不语。很久后才淡淡地开口。 「得罪他,便是惹上了睚眦必报的恶兽,很难再脱身。」 这句话里自然没一个好字,听来却并不像在斥责。当时江昀看向她,一如此刻絮絮飞雪间良久的注视。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在等他?」 「……」 江韶有些讶然地举目望过来一眼。江昀险些忍不住避开。 而她见状只是笑笑,又转头看进雪中。 「我已不是故人,便只能同故人话别而已。」 短暂的沉默后,她似乎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正背二门的守卫不能撤。」 闻言江韶再度看向江昀。斯人却立得板正,仿佛并未察觉她的目光。 她兀自展颜。「谢谢兄长。」 …… 四更时,雪下到最盛。江韶披起斗篷来到廊下,雪花在掌心长久地停留,如未舒展开的鹅毛。 那人的确来了。隔着一道庭院的门,江韶将他远远望着。 红唇微启,她掷出两个字。 「疯子。」 …… 漫天大雪中,夏瑾提着一只錾花酒壶。步履徐徐踏雪行来,仿佛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仪式。 他身上的绣金婚服若一朵绽在白夜里的火烧云。肆无忌惮,红得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