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法娜水 上 (第3/3页)
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入殓师把木梳和针线收进箱子里,然后拿出一束黄玫瑰塞进人形的手心,又把带回形针的折纸花别在对方胸前。整个入殓的过程就像弥撒仪式,却又没有那么隆重,如果硬要精确形容一下的话,诺顿会觉得自己在忏悔室听老神父唠唠叨叨,虽然无用,却让人感到心神平静。 无用——这就是诺顿对入殓师这一群体的固有印象。人都死了,再怎么样装扮能有什么用处呢,他偏执地这样觉得。 入殓师把十字架藏回了自己的衣领里,然后简单地端正了站姿,转动脚步并回头。 “先生,有空闲的话,能请帮我收拾一下死者的遗物吗?” 不过诺顿的确没有想到入殓师在发觉自己被窥探之后会说出这样的话。前矿工尴尬地假咳了几声:“让我来?” “虽然很少,但总得收拾一下。”入殓师做出欠身的姿势,然后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空的牛皮纸袋,“我不敢轻举妄动……怎么说都得让她的熟人来。看看有没有遗书这种东西……” “……”诺顿无言,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自己是达芙妮的熟人。 达芙妮的遗产没有什么东西:包括她死时穿着的黑色肃穆的礼服在内,妓女的衣物只有几件素色的长裙、几套旧的内衣和几件看起来精致一点的过膝袜和手套,勉勉强强能御寒的东西只有一件绒布披风。加上抽屉里的一份遗书、床底下的布包,以及书桌上三三两两的小物件……世界上属于达芙妮的也就是这点东西了。 诺顿不假思索地打开了被折好放在信封的遗书,极为朴素的文字乘着奇妙的香味映入眼前。纸上写的字也很简单。妓女感谢了老鸨这些年来对自己的照顾,感谢了万年的基督给予了她来到世间所经历的所有苦难与祝福,感谢了自己被母亲所生,感谢了晨曦与夜晚……感谢了她所感受到的一切温柔的事物——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起码让自己表现得不是很想死啊,混蛋—— “看起来没有指定遗产继承人呢。”入殓师的声音从后侧传来,银发青年举着眼镜,侧着头读起信纸,“怎么处理?”他很自然地问诺顿。 “……只能交给老鸨保管了。”诺顿叹着气,低头看了一圈桌子,因为那奇怪香味的缘故,隐隐约约地有点头晕,“别看她那种样子,人还挺好。女孩们的生活费都是她支出的。”入殓师没说话,从箱子里摸出纸袋,算是赞同。 诺顿接过青年递给过来的纸袋,一件一件地把达芙妮的个人物品按照重量、形状、松软、大小排好。冬日的阁楼不像别的季节一样充满光照,尸体虽然不会快速腐烂,但阴森而刺骨的恶寒却依旧会被黑暗的环境和各自的呼吸声渲染、扩散到骨髓之中。诺顿一件一件地把物品放到纸袋里,默默地看着达芙妮生活的痕迹在阁楼房间里逐渐消逝。 奇特的香味突然窜到诺顿的眼前——青年拿起桌角的一个小玻璃瓶,发现这东西长得和他想象中的“达芙妮会使用的玻璃瓶”不太一样。在诺顿模糊的印象里,妓女们所使用的玻璃瓶大多用来种花或者储藏干净的水,基本上是大且破旧的款式,眼前的玻璃瓶却有着正方形的瓶盖,样子十分小巧。诺顿小心翼翼地把瓶盖打开,鼻子凑近。 那香味淡淡的,却有种特殊的吸引力,甚至会有「似曾相识」的感想…… “先生?” 诺顿被入殓师的声音唤回了现实。前矿工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那奇特的味道消失了。仅仅几秒钟,瓶内残留的味道就挥发到寒冬的空气中,彻底消失不见。黑发青年转过头去,盯着入殓师灰色的眼睛,突然又有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联想: 他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