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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就像她苍白的脸庞一样。 十多年前,我们兄妹四个还在孤儿院的时候,小梅还是一个瘦巴巴小姑娘。北方冬天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可以刮掉人一层rou,从关不严实的窗户缝里挤进来。整个房间都像冰砣子一样硬实,只有把那个老式煤炉烧到炽热的程度才能感受到一点点温暖。 小梅总是生病,一吹风就感冒发烧咳嗽不断。孤儿院的婆婆用毛毯把她裹起来塞在离暖炉最近的床上,只露出纸一样的小脸,棉衣里掉出来的棉絮被呼出的气吹得一晃一晃。 这个小女孩后来慢慢长大,越长越健康,越长越漂亮,她走遍地球的每一个角落,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每到一个地方她就要给她的哥哥们寄一张明信片,那些拍立得照片全都保存在了我们的全家福相册里,每次把新照片装进去时我都会告诉安娜这是你的小姑姑,在你吃早餐的时候,她正在地球另一面的餐厅里享用夜宵呢。 小梅身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身前还挎着安娜粉红色的小书包。她的左手寻求支持一般撑着楼梯扶手,慢慢下楼来,右手紧紧捏着另一只苍白的小手。我的小姑娘穿着一件单薄的棉质连衣裙,胡乱套着件外套,乱糟糟的头发一看就是她小姑姑的杰作。小梅小时候的小辫都是我给她扎的,等到她去了寄宿学校,马上就剪了个酷酷的短发,我们都笑她像个假小子,嘉龙还曾笑话她的头发像狗啃的,第二天就被我压着剪掉了长到肩膀的脏卷发,他骂我偏心。也许吧,谁让他欺负meimei呢。 她们都没有说话,安静的房子里只有鞋子踏在木地板上的咚咚声。 伊万把纸盒塞到安娜手上,小姑娘最后看了爸爸一眼,眼睛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还没有说再见,小梅就像是没看见他一样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安娜径直出了门,上车走了。 房子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两个,像从前那样。 伊万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直到汽车轰隆隆的发动机声逐渐消失,他还是怔怔地在站在敞开的大门口看着远去的后座车窗里的安娜的侧脸。花园栅栏门旁的蓝色邮箱上画着几朵浅淡的云彩,门半开着,挤满了各种邮件和小广告。 再旁边是一个鸟类喂食器,在里面装满过期生虫的绿豆或是小米,一两个星期过去后,每天就有各种小鸟路过。 仍有两三只小麻雀绕着空荡荡喂食器打转儿,用小爪子或是喙扒拉着底端的小口,咔咔查查的轻响混着尖细的鸣叫声。飞羽中间或夹杂着一两根钴蓝的墨绿的,在阳光下散发宝石一样的光泽。 一直到站在屋顶也看不见那个白色的小点时,大门碰的一声关上了。 很明显这几个礼拜以来伊万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画室里呆着的,置物桌上放着的半截面包,白惨惨的日光灯打在他的脸上有一种石膏般的质感。他坐在一堆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画布间,有些只开了个头就丢在一边;有些已经画完上好光油放着晾干;还有些只有凌乱的黑白线稿,未着一笔色彩。他坐在它们中,飞溅的色彩侵染了米白色的壁纸,放颜料的画架,还有飘飘摇摇的白窗纱,好像放置在荒废画廊里被遗忘的的雕像。 和我功利性地学习绘画不同,艺术在伊万的人生中显然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像安全绳,牵着他不要离这个功利的世界太远。他用生命之火点燃画布,颜色从猪鬃毛笔下流淌出来,一如他跃动的生命。伊万喜欢灿烂的向日葵,像阳光,火焰,像灵魂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