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花火其四】 (第5/5页)
最终缓缓收回原处。须臾思忖之后,他才说道:“那你现在可以看到大结局了。” “我早就知道结局啦,那天学校里所有人都在讨论。”阮秋秋仰身后靠,舒张四肢,语音近乎喃喃,“我现在只想体会一下熬夜的感觉。” 说着她咬住下唇,往安德烈所在歪了歪头,“……说了些奇怪的话,你别见笑啊。” “没关系的。” 安德烈感觉呼吸被骤然勒紧,尾巴小幅度拍打着地面。隔阂于两人之间的无形壁垒裂开细痕,在这一线缝隙中,沉默的倾听者得以窥见潜藏深处的隐秘,他因之有了小小窃喜。 嘴角向上扬起,因此露出近乎微笑的表情。 电视情节愈发精彩,主角插科打诨,引来哄笑一片,气氛松泛轻快。阮秋秋本该一同欢笑,却在此刻无意捕捉到了安德烈面部变化,鬼使神差地,她抬起手指戳在对方脸颊两侧,稍稍推开硬质皮肤。 难以名状的暖甜熏风糅进她的嗓音,吹入耳畔,搅碎一池沉水。 “——还是多笑笑比较好。” 这天夜里安德烈在卫生间呆了许久,站在镜前不断演练笑容。 肌rou上抬、口眼结合、神气饱满,人类对于完美微笑的标准要求繁多,他们是注重仪表远胜内在的生物。 镜中的雄性蜥人反复张开嘴巴,尖锐利齿暴露在猩红牙床外,愈发狰狞可怖。 至此之后,安德烈减少了前往健身室的次数,偶尔陪同阮秋秋一齐观看电视。滑稽人物在屏幕里嬉笑怒骂,他的视线则一触即走,轻悠悠落在身边人的眉角眼梢之上。 尽管还无法做到自如表露标准笑容,但他自觉两人关系切近许多。 他不再刻意回避,保持与她相同的作息,共看日升月落。出门前阮秋秋会替他穿换外罩,用餐时则会提起些许新奇见闻,而晚间看起节目,总要启开几瓶水果罐头,就着糖汁蜜水,静静度过一段安谧时光。 无数琐碎堆积重迭,寻常之事也变得弥足珍贵,化作记忆里的吉光片羽。 俗世中的男女也是这样同居的吗?安德烈有时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但他不敢过度探究彼此间的实质情感,唯恐得出失望结论。 他为自己初期仓皇躲避的行为感到后悔,甚至开始寄望日子能如风雪一样延绵下去。 直到那通来自东区的电话打来。 那是第十八天的事了。 阮秋秋本该照常洗浴,却不知何故在里面耽搁半晌,他没敢多问,直到对方擦着湿漉长发走到面前,提起水温波动过大,才意识到热水器出了问题。 下楼检修一通,正打算更换电池时,手机开始嗡嗡响动。 安德烈知晓那是总部的讯息,他在漆夜中呵出一口白雾,将体内最后一点热气吐尽。 花开有落,曲终人散,何况一场临时暴雪。 阮秋秋脚上的冻伤已经痊愈好转,不需送去医疗,但交通得到短暂恢复,是她能够离开高兰的唯一机会。再过不久,雪期正式来临,届时漫长无尽的落雪冰封整片荒野,将不存任何出入路径。 出于某种羞于启齿的心理,他从未告知过阮秋秋这点信息。 随后他平静回复道:“我明天会亲自送她离开。” 挂断电话以后,安德烈缓缓走出白塔,抬手接住那些六出冰花,掌心很快融出一滩水迹,只感雪势渐小,想来明天将是晴好气象。 他摸向右胸衣袋,从里面掏出那瓶阮秋秋送予的玻璃小罐,糖果依旧满满当当,纸壳熠熠生辉,充溢着他所有的渴念与愿景。 于是他一颗一颗拆开,把那些星星倒入嘴里,牙齿咬碎硬块,提炼勾兑后的糖精在咀嚼中化开,齁腻味道堵塞喉咙,逐渐开始有了苦涩之感,却没能阻止他的吞咽举动。 轮到最后一颗时,安德烈看着满地零散纸壳,倏然暴怒地扯下颈上项链,把那代表赎罪的标志狠狠掷向了不可见的漆黑远方。 他把仅剩的糖果慎重地存进瓶子,赤瞳里混沌一片,怪物彻底盘踞了脑海,在摇旗呐喊中作出了卑劣决断。 注:①参考了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