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 (第2/2页)
发丝看过去,Hope的手掌里抓着一颗她十分熟悉的脑袋,刚装上的面部表皮被磨去了大半,露出里面渗着蓝色组织液的零件。破烂的面孔下,脖子处像是被野兽撕咬过一般,一根根金属双股线垂在头颅下方,慢悠悠地滴着黑色的油液。 柯乐瞳孔微缩,她想起开门后伴着Hope脚步的那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那时候的她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现在回想起来,那竟然是克里尔的脑袋在地面上拖动时发出的悲鸣。 克里尔紫色的眼珠子从眼眶里脱落出来,连着电子义眼的线路被空气净化器递送进来的微风吹拂着,圆润的金属眼在半空中无力晃荡,那失去光泽的眼珠子无神地对着柯乐,全然不见先前的狡猾神采。 柯乐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可怜的三个字:“为什么?” Hope举起手,将克里尔的脑袋拎起来,她打量着这狼狈肮脏的脑袋,在被粗暴地砍下之前,那无疑是一张人造的美丽脸庞,经历了多次令人牙酸的手术及高额的代价,女人变成了现在这副迷人的模样。 她的选择在下城区随处可见,义体的泛滥导致下城区陷入了换体狂热,人们可以借助手术轻松摆脱与生俱来的缺陷,用这副新躯体去追求金钱,然后再用金钱去换取更先进美妙的躯体。如此往复,人人做着富贵梦,其实是永无止歇的轮回。 深色的口红混合着从破损皮肤缝隙中流出来的刺鼻液体,涂抹在了无生机的女人脸侧,这是一张印着贫穷与廉价的面容,是无数下城区底层女性的缩影,Hope看着这张脸,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如果不是柯乐的母亲,她会怎样活着呢?和这个女人一样吗?为了义体改造背上巨额债务,做没有尊严的皮rou生意,梦想一夜暴富,结果却是随机死在混乱无序的地下之城中——她也会如此轻描淡写地死在一个上位者手中吗?身后自然会有一群人替凶手把麻烦打扫干净。 Hope 想着,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别装傻了,jiejie。要不是你,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要不是你……” Hope将克里尔的脑袋拎到面前细细打量,此时此刻,克里尔仿佛成了另一个她,她们一体两面,克里尔就是世界上那个本该贫困低贱的她。 于是不顾这张死气沉沉的脸上沾了多少脏污,Hope居然亲吻了上去,就连口中渗入了苦涩的组织液也不在乎。 Hope嘴上涂的口脂在克里尔惨白的脸上留下点点红痕,那只金属义眼无力地垂坠在眼眶外,随着Hope的动作在摇晃,好像在诉说它其实并不愿意参与这出滑稽的独角戏。 一边亲吻,Hope一边哀伤地指责:“jiejie,她其实是死在你手里的呀。” 这副诡异的场景反倒让柯乐冷静了下来,克里尔的死讯其实勾不起她太多悲伤的情绪,克里尔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相识不久的客人。作为一个医生,柯乐早已接受了生命的无常。作为一个新下城区人,她清楚地知道克里尔迟早会死的,在下城区想要安安稳稳活着,得靠非同寻常的运气。 于是柯乐靠在洗手台旁,冷眼旁观Hope的表演,给出了评价:“你的确很有表演天赋。”顿了一顿,她接着说:“我只是好奇,咱们伟大的母亲看过你这么疯的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