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柠檬树草 (第3/3页)
人称道的音乐天赋之外,传得最多的是他的身世以及他母亲和言氏当家人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扯。 据说这位言先生为了迎他们母子进入言家不惜和老丈人大动干戈,正闹得不可开交,给八卦小报贡献了不少谈资,是舆论的中心焦点。 有夸他深情不悔平步青云后仍不忘旧情,也有将他批得狗血喷头,说他当初装作深情款款入赘言家只为上位,将言氏千金逼得香消玉殒后一对狗男女企图里应外合谋取言氏家业,一时间各类流言甚嚣尘上。 当然,那时我眼中半点没装下这些阴谋阳谋,心思全都地被祁叙这个人占据,和所有春心荡漾的同龄女生挤在教室外狭长的走道里,撑着下巴悄悄观望那个坐在松树底下纤秀的背影。 苏格兰调的格子衬衣搭藏蓝线衫,袖口齐整地挽着,弯弯绕绕的耳机线从胸前延伸进衣袋,在思考时,手指会无意识地轻轻在石阶上敲敲点点,通透好看的指尖在阳光下有着珍珠般莹润的底色。 我的少女时代没干过什么轰轰烈烈的惊天伟业,见到祁叙便犹如干渴之人得见绿洲,一头栽进爱河。 起初是从他人那里打探情报,再三问得他每周四下午都会在音乐部琴室逗留。 在我第十次物色好时机,有意无意穿着裙摆火红大开大合的连衣裙,蹬着方跟小皮鞋招摇荡过琴室门口,他柔声将我叫住。 我心头一颤。按照原本的计划,这时候我应该惊起却回头,给他留下一个飘飘远去引无限遐想的背影,最好惊艳到让人一见难忘,从此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但这个计划在实施过程中出了岔子,我着急忙慌间把裙边勾进了花枝里,低头整理的时候,头发也随之和枝叶纠缠不清。 琴房窗前有一树白樱,微风细细,摇落一枝碎雪,他在纷纷花雨里越走越近,将我遗落在地上的丝巾拾起递过来,声音也像花雨般润泽柔亮: “同学,我经常在这里看到你,是对钢琴很感兴趣吗?” 我的姿势卡在半空中,一边拨弄着被花枝勾缠成花姑子的头发,一边抿着唇角回给他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微笑。 这个表情管理在脑海里构想过许多回,不能太露骨会把人给吓到也不能太露怯会显得很傻帽,我僵硬地将嘴角的弧度调整到一个介于二者之间的位置,用矜持的口吻问他,“对弹钢琴的人感兴趣,也可以吗?” 阳光如柔软的尘屑洒落,他清澈的目光是光河里最明亮的那盏灯枝,将我的心怦然照开朵朵花来。 这场以一条丝巾为开头的拉锯持续到一个月后,他终于发现我对钢琴除了能分清琴键黑白之外一窍不通,是个不折不扣的音乐白痴。 彼时我倚靠在三角钢琴盖上,丧气地用手指叩动琴键,十分惭愧地同他哀叹:“你说咱们这要是在一起是不是有点浪费,好端端的音乐天才基因,让我匀掉一半,这不得拉低平均值?” “不会。” 我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向他看过去,“什么?” “不会浪费的,”他轻声说,声音堪比寂静的空气里啪嗒绽开的一个花骨朵。 我的手敲乱了一个音:“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还是我想多了。” 这下他半掩在格纹围巾下的耳朵尖微微红了,眼睛却亮如天上星子,“那我只好努力一点,把你缺少的那一半也补上吧。” 那一瞬间星辰垂曳而下,引力拉扯潮汐,仿佛有漫天星雨砸在心头,绽放成簇簇绚烂的烟花,他用那双远胜繁星的眼睛看着我。 我知道我已经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接下来,他将对我笑,然后我们会有一个甜蜜的吻,和千百年来所有爱情佳话那样迎来happily ever after的尾声。在我贫瘠如斯不足称道的前十六年生命里,恐怕不会再有比这更美妙快乐的时刻。 唯一不足的是,这场焰火盛放在白日里,只有白光,没有璀璨,不合时宜,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