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

    天边电闪雷鸣，眼见着今年的第一场秋雨就要下起来了。

    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勉强掩盖了她身上的妖气。

    念青捂着受伤的肚子，朝山上的破庙狂奔。

    念青是一条活了五百年的青蛇，前几日才化出人形。

    她慧根不够，用了和先祖同样的时间，却没有先祖一半的本事。

    论修行，她着实还嫩得很，是名副其实的小妖。

    头次入世，念青本是想卷几个人带回去炖参汤，好助力修行。

    没曾想世道不好，一进城便遇上了那死人脸的黑道姑，拂尘一甩就直取她性命。

    斗了几十个回合，念青被打回原形，连带着赔了肚皮上一片鳞甲，狼狈逃上山去。

    她窜得快，转眼到了庙门前。

    那破庙灯火飘摇，墙壁飞檐与夜色融为一体。

    残窗里透出一截风烛，宛如黑夜里一只闪烁的眼。

    念青吐着蛇信子，偷偷攀上房梁，戳开本就破烂的窗纸，往庙里看。

    殿内丈高的金身佛宝相庄严，低眉敛目。

    木鱼一声一声响着，平和的诵经声传过来。

    偌大的宝殿里只跪着一名女子，她口中诵着什么，念青一个字都不解，只觉得她声音清凌凌好听。

    念青瞧着女子的背影，怔怔出了神。

    只见那女人凝神正目，纤长柔白的手持握木鱼槌，一下，两下……

    侧脸在灯影里忽明忽暗，清净如神祇。

    一阵似有若无的熟悉缠上念青。像是见过一样，但转念一想绝无可能。

    念青是不信轮回的，妖魔不入轮回。

    只是眼前的场景，叫她无端生出几分落寞来。

    怎能不落寞呢？

    十丈之中，荒山之内，只剩殿中一人。

    青灯古佛，日复日面对这无边的寂灭。

    沾了这庙里灯火的光，念青竟也生出几多慈悲心来。

    突然盼着自己的的魂魄能飞入殿中去，去到她身边，变成对方手里那一只木鱼槌。

    一下，两下……

    腹下一痛，这慈悲转瞬即逝。

    念青从恍神里回味过来，不由目露精光。

    都说佛门中人的rou身最是滋补，若得了这样一个人炖汤，修行何愁？必定事半功倍。

    念青顺着破庙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往里钻。

    行到一半却被一道金光拦住，她再不能踏近半步。

    原来这破庙有佛法相护持，妖兽无准许不得入内。

    念青“呸”一声啐在门槛上。

    佛度众生，却不度妖兽，是看不起老娘吗？

    念青咬牙暗骂。

    可见这佛伪善了，说是众生平等，却唯独对她设了禁制。

    她心里的恨激起来，冲着那高耸的门槛发够了脾气，又计上心来。

    我过不去，便叫她过来。

    念青笑了，蛇信子吐得欢快。

    你若慈悲，便来救我吧。

    于是念青蛇身一颤，软倒在门边，化出一个女身来。

    青衣墨发，款带广袖。盈盈纤腰，脉脉慧眼。

    腰间衣袍沾着斑斑血迹。

    这分身段，这样形容，不论是女是男，是老是少，都要偏怜几分。

    念青故意呕出几丝血来，趴在庙门边，声音也怯怯：

    “救命啊，小师傅，救命啊。”

    乌云滚滚，雷声乍响。

    酝酿了许久的秋雨，终是轰然下落。

    雨幕中，那紧闭的庙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