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如梦令壹 (第2/2页)
战之将佝偻着跌坐雪地,背上一道冰棱划开的伤口,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宇文序慌忙咬开衣袖,为父亲包扎止血,旁人嘴脸概不理会。 那尖嘴太监自讨没趣也不觉窘迫,自顾自说得热闹,末了深深一揖:“烦请侯爷再辛苦一回。” “我父亲既已捞上刺黄股,便是交了差,不负大王隆恩。”宇文序沉声责问,“能不能活,就看各位大人的本事,与我们何干?” 尖嘴太监冷笑道:“小侯爷这话说得……” 隆冬风雪呼啸,天地间一片素净,宫中内侍堵住去路,人多势众,一行人前后对峙,剑拔弩张。 宇文渊一咬牙,又站起身。 方才堪堪出冰洞,瞬息之间,他周身水迹便结了一层薄冰,而今行动便碎裂洒落,抖下哗哗的声响。宇文渊勉强撑起僵硬关节,颤巍巍站稳身子。 “父亲——”宇文序拦下人,双臂搂紧宇文渊冰凉的身躯,一如幼时初学行走,依赖攀着大人腿脚,抱着不愿松开,“让我去!” 父子二人已多年未曾亲近。 宇文渊挣开束缚,只将绳子往宇文序手里塞。 这一去,便没了声响。 掌心绳索逐渐松软,如断了线的风筝,久久没有回应,宇文序心中猛地一跳,知是不好,发了狂一般将粗绳往回拽:“快!快使力——快些!” 家仆急忙围上来,合力拉扯绳索。 虽说宇文序自幼从军历练,臂力过人,如今又是体壮气盛的年纪,但大湖滔滔,水下漩涡滚动,暗流翻涌,仅凭他与三两家奴之力,委实艰难。 “你们几个,还不来搭把手!”少年心急如焚,顾不得尊卑之别,又是一声怒吼。 尖嘴太监谄媚一笑:“靖远侯吉人自有天相,小侯爷又何必太过忧心?” 袖手旁观。 宇文序瞪红了一双眼睛。 卧龙湖水流激荡,粗如手臂的麻绳沉入水底,便似蛛丝牛毛一般细弱,岌岌可危,仿佛水底果真潜藏一头庞然巨兽,死咬着猎物,不肯松口。粗大绳索缠上少年血rou之躯,勒出一道道惨烈伤痕,宇文序又将绳索绕紧几圈,蝼蚁之躯与造化之功相抗,麻绳撕扯血rou,依稀听见皮rou破裂的响动。 飞雪纷纷,落上浸透鲜血的绳索,凝成一片猩红的霜。 宇文渊口鼻灌满冰水,气息微弱,一身伤痕累累,生死难料,右手紧紧抓着一只刺黄股。 “可惜呀可惜,”尖嘴太监凑上前来,连连摇头,“顶好的头胎刺黄股,就这么被侯爷掐死了。” 皑皑雪原,北风呜咽。 宇文渊烧得浑身guntang,伤口流脓。 未能捕上合适的刺黄股,太医院召集御医商讨对策,无暇为外臣诊治。京城医馆的医师也悉数征召入宫,只留下不能看诊的医女药徒。 冠盖满京华,偏偏寻不到一个大夫。 “汪公、欧先生,请——”张管家迎进两名中年男子。 京城驿馆内,宇文序正为宇文渊守夜,听声望去,为首之人面目端方,温文儒雅,腰间一柄龙泉宝剑。 “汪世叔。”宇文序见礼。 四更天,风雪故人来。 汪沛舟抖落满肩飞絮,抬手引荐:“这位是欧敏园,欧先生。” 江南欧家,世代行医,杏林圣手辈出。 小厮送上一个食盒,汪沛舟拍拍宇文序肩头,嘱咐道:“云雁给你炖的灵芝老母鸡,你趁热喝几口,祛祛风寒。” 云雁…… 汪云雁…… 汪云雁是袁冲的夫人。 刺目光华淡退,玄色龙袍不知何时变作金鳞甲,宣室殿龙案藻井也化作一间陈设陌生的书房。 “袁大哥如今到哪处了?”没来由的,宇文序开口询问。 汪云雁捧出一盘炙羊rou,笑道:“这不正巧了?我来时父亲才得了夫君传书,说是到了宾阳,明日便可抵达京城,他还问了你景况如何。” 宇文序莫名松快:“我一切都好。” “听说昨日……”汪云雁顿了顿,半晌才道,“那妖妃把楚国国玺给你了?” 宇文序心中一凉,他猛然记起,汪云雁已辞世数年。